第二十章 桥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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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他因为右眼受伤耽误了治疗而导致失明,所以在西山一战中落了下风以致险些丧命,却多亏了东越牵机派掌门燕寒山出手相救,这才得以脱身。
为报救命之恩,他不得已于东越结盟。
其实好几年前燕寒山就有意与北疆联盟,还曾经拜访过连天星,但却碰了个软钉子。
燕寒山后来回去后就得知了飞天门的两个秘密:一是连天星的孪生弟弟天月身中奇毒数年不解,二是他们有一个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妹妹。
这就已经够了。
所以这次他提出了联盟的条件,就是东越与北疆联姻。
那是千古不变也最有效的联盟方式。其实最终的目的就是拉拢北疆借助其势力达成自己的愿望。
燕寒山还答应天星只要两家结亲他就会告诉天星一个秘密,与玉蝶宫血蝶子的解药有关。
这个世上,天星唯一无法拒绝的诱惑大概也就只有这个了吧!
无论是与公与私还是基于情理道义,天星都没有就拒绝的余地。他虽然舍弃不下天夜,但他更不能再看这天月深受折磨而无能为力。
毕竟那是他今生的至亲,也是父母遗留在这世间唯一的嘱托。何况穆如晓的一番话反而更坚定了他的决定。
如果他拒绝了,那么势必会得罪燕寒山以及东越,不仅会使自己声名涂地,更会在江湖上给树立一个劲敌。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任曙色撒了自己一身。
天夜睁开眼,看到静静坐着的天星,他的身上那似乎度了一层光辉,白衣耀眼的有些灼目,以至于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已经想了一夜,该给他答复了吧?他坐在身旁时,她能感觉到有被一种温柔淡定饱含深情和怜悯的目光笼罩着,心里隐隐有些苦涩的甜蜜。
她开始明白,一切就要结束了。
在她决定睁开眼面对时,就有些明白了。而当她看到他眼中深深地隐忧时,一直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崩溃了。
她发现自己的悲哀原来是那么渺小,甚至可笑。面前这个人所负的重担,何止她的千万倍,而他依然毫无怨言的往前走,从不退缩。
不觉中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声的渗入了枕中。
“天夜,睡好了?”天星轻轻打了个招呼,他的气色不是很好,面容有些憔悴,但是对她来说,那张脸还是美得无可挑剔。只是看上去有些落寞和颓废。
见她不语,天星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他有些紧张道。
天夜轻轻摇头,眼角的泪珠随之抖落,只在枕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她默默地坐了起来,看到他眼中的关怀和焦急时,不由的轻颤了一下,伸出手臂缓缓抱住了他的肩。
她强行克制住激烈的情绪,伏在他耳畔柔声道:“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你说什么都行。只要大哥哥开心,我什么都答应……”天星倒是怔了一下,有有些迷惘的搂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有种从没有过的感动。
“可是,大哥哥你知道吗?我不愿意,我还是不愿意,我不愿意离开你啊!真的舍不得,真的。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她说着说着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迷迷糊糊中感到他温凉的手掌轻轻落在了肩上,也听到了他坚定的声音,“会的!”
只有两个字,却已经满足了。
这一天风和日丽,平云江两岸早已烟笼十里堤了,柳条儿在暖风中招展,远处皑皑的雪山清晰可见。风景如画,在这繁花似锦的春日,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美好。
平云江上横跨着一座十多丈的古朴石桥,桥身雕刻着隐身于浮云中的蟠龙,气势雄浑壮阔,年代虽已久远,但那恢弘的气势犹存。
桥下是磅礴的滚滚平云江,江水一路东流,如同时光般一刻不停歇。
这是北疆最大的河流,终年不冻,是被将数十万人赖以生存的水源。
天夜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在侍女的陪伴下缓缓步下了马车。
她站在桥头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美,那么美,这儿离照月阁只有两里,她记得小时候唯一一次离家出走时就是被隐沦牵着从这里走过的。
而之后的那么些年她就再也没有来过。现在都觉得陌生,她猛地发现眼前所有的景和所有的人都是那么的陌生。
在这春日繁花柳絮与暖风中她感到心里冷如寒冰,是那种由内向外散发出的冷,无可抵挡。
桥的另一边有好大一群人,隐约可见马车华丽的帷帐和闪闪的车盖。那是东越燕家的人,在那边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姐,咱们该过去了。”侍女催促道。
天夜有些悲伤的摇了摇头道,“不,让我再看一眼故乡吧!”回过身去,一张张尽是陌生到心寒的面孔。
她不甘心,极目远眺,却依然什么也没有。她轻抚着桥栏潸然泪下。
燕家的管事带着几名仆人过来了。
她只听见他们在催促,侍女迎上去解释,至于说了什么她却一句话也没听见。
那一刻心头彻底茫然了,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想不到,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空茫。
忽然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闪电一般割裂了重重迷雾到了她耳边,“你们先过去等着,我与妹妹话别。”她心头狂喜,恍惚中听到燕家人唯唯诺诺的退开了。
“天夜,天夜。”
她擦了擦眼睛,那一袭如云的白衣此时就在眼前,那双霞光般绚烂的紫眸触手可及。
他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是少有的温柔,“我来晚了!”
她咬了咬唇,轻轻笑道:“不晚呀,你不是赶上了吗?我好开心啊。”
他抿着唇不再说话,只是凝望着她。忽然间才发现有些事只有在真正面对时才知道有多难。
“天夜,保重啊。”他沉声道。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许久,轻叹了口气道:“大哥哥,我为我没有离开的勇气而感到悲伤和羞愧。”看到他眼中乍起的波澜她连忙笑了道,“放心,我还是会离开的。”
“你能陪我走过去吗?”她有些天真的眨着眼睛微笑着指向桥的另一边。
他点了点头,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去牵她的手。
她却笑着躲开了,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袖紧紧握住。
他愣了愣,然后也微笑了。
两人并肩朝前走去,走的都很慢。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但是步履却是奇迹般的协调,仿佛训练过无数次。
在温暖的春日,她却在微微发抖,低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落在脚下,然后一步步踩过去。
她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流到一百滴时她抬手拭去了泪痕,然后默默站住了。
此时已过了桥心,天星不解的回过头来,“天夜?”
风从身后吹来,他的银发和白衣向前飘舞,天夜看不清他被发丝遮住的脸孔只能能够看到他透过发丝的眼神,那么悠远深沉。
她想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这么伤心过。
她站在他面前微笑着,笑容决绝而凄凉。
她直视着他绝美的紫瞳,一字字道:“我是谁?”她的身后是滚滚江水。
天星皱了皱眉,别过头道,“天夜,你到底怎么了?”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她固执的叫道。
“你是我的妹妹连天夜,够了吗?”他抬手撩开了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
或许……真到了做决定的时候。
可她还是不甘心,不愿就这么放弃。
请你不要让我失望,好吗?求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能欺骗我。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有些颤抖。
天星感到头有些痛,使劲皱了皱眉道:“天夜,你是天夜,你是妹妹天夜!”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不知道天夜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眼前一花,无数银针的幻影迎面而来,毫无征兆,天夜就这么朝他出手然后足见点地旋身朝下坠去,水红色的衣裙在空中划过一道夺目的彩虹。
那一刻她在微笑着,也许是泪水已经流尽了吧!
在最后的瞬间,她依稀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近乎疯狂的嘶喊。她甚至有些心疼了。
对不起,答应你的我都记得,可是原谅我真的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
为什么是水?为什么偏偏是水?
为什么刀山火海他都不怕却唯独最怕水呢?
他从一踏上桥就感到不适,只是一直忍着,可是……
他有些立足不稳,那一刻童年时留在心底的可怕记忆阴影般一点点将他遮蔽了。
那是永远无法忘怀也也挣不开的噩梦,竟然在十八年后又重新演了一遍。
可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袭红衣坠落,从三丈多高的桥面掉进水中,被滔天白浪吞没。
那一刻,无论桥头桥尾都没有人来得及救,除了他自己。但是他却又偏偏……
无奈、绝望、恐惧、悲哀、悔恨,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是谁也无法体会的。
十四年来,从一个婴儿到少女,她留在他心里的所有记忆像滔天的江水般从眼前汹涌而过,然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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