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死人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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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他似乎胖了许多,一身黑色的衣服都藏不住他魁梧的身姿,袖子上的那一块毛布,尤其醒目。

尽管他头发很长,像是带了假发一样。

且只能看到半张侧脸,我依然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

芊芊忙着接滴滴车的电话报告具体位置,我不自觉的迈开步子跟在他的身后,雨水淋在我身上,淋湿了我缠着纱布的手,好几个人从我身边走过,看我的眼神跟看疯女人一样,但我必须要跟着他,我要知道,他是人是鬼。

芊芊打完电话见我怔怔的往雨里走,赶紧打着伞追了过来,一把将我拉住:

“姐姐,你去哪儿?”

我指着他的背影对芊芊说:

“快去,帮我抓住他。”

芊芊也没问我什么,直接冲过去拉住他,他惊恐的回头,我们的眼神对望了仓促的一秒,我确定,没错,就是他,我的前夫,已经死了一年多的陈家的大儿子,陈沉!

陈沉看到我之后,惊慌的甩开了芊芊。

芊芊本就瘦弱,被他用力一推,脚下一滑就摔倒在地上,陈沉趁机一溜烟逃窜了。

我身上有伤。虽然不重,却也没有力气去追一个人。

只好暂时作罢,芊芊摔伤了膝盖,破了很大一块皮。

我很内疚的要去扶她,芊芊自己爬了起来替我打着伞:

“姐,你手上有伤,啊,都出血了,得赶紧去医院。”

正好车子也来了,我们直奔医院。

在路上,芊芊怯怯的问我:

“姐,你要我抓住的那人是谁?”

我怕芊芊胆小,没敢告诉她实话,只说是一个熟人,芊芊把我送到医院,邓珩带她去清洗伤口,护士来帮我拆纱布,我很着急的把宋安戈叫到病房外面。

“宋大叔,我今天见到陈沉了。”

我想,如果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宋安戈。

但我没想到,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皱着眉说:

“这么烫,应该是发烧了,你这伤口已经感染,现在不及时把纱布拆除的话,你的两只手会发脓坏掉的,有什么事情等伤口处理好了,烧退下去后,你人清醒了再说,好吗?”

我焦急的抓住宋安戈的手臂:

“真的,你要相信我,一开始我还不太确定,也怀疑是自己神志不清,但我让芊芊去抓他,芊芊抓住他了,他看了我一眼后就跑了,这个眼神我很肯定,就是陈沉,他那么惊慌,生怕被人认出来,一定是他,他胖了很多,应该是过得很好。”

宋安戈耐心的安抚着我:

“好,我相信你,但你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处理好这两只手,你看看,血水都渗出来了,要是凝固了再拆纱布的话,伤口会更疼,你听我的话,乖乖的处理伤口躺着睡一觉。”

我哪里睡的着,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陈沉没死,且胖了许多,就证明他过的日子比我好多了。

我必须争分夺秒的找到他,不然葬礼一过,陈沉又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快活了。

可我能求助的人,除了宋安戈,就只剩下邓珩了。

宋安戈不信我,我便点名要邓珩帮我处理手上的伤口。

或许是宋安戈跟邓珩说了什么,我跟邓珩说我见到了陈沉,他竟然说相信我说的话,让我安心养伤,他会帮我去寻找陈沉的下落。

我从他充满同情的眼神里看出,他并不相信我的话,只是他作为医生,暂时把我安抚住罢了。

中午我睡了一觉,醒来后宋安戈说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跟唐知敏约好了,让唐知敏给我深度催眠一次,看看我的内心到底藏着哪些恐惧。

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天没有见到夏初临了,让我意外的是,他现在焦头烂额的应付那么多的股东和公司的烂摊子事情,却还是听到我受伤的消息后火速回了国,他比我们先到诊所,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

我把陈沉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他,他也不信我。

只是抱着我说:

“唐知敏医生是我在国内见过的最好的心理医生,相信他会帮你答题解惑的,你要完全放松,让他看到你内心也许你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东西,你听话,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我帮你还清所有债款,然后带你出国,你不是说想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吗?我们就去法国定居,让你未来的每一天都神秘而又浪漫。”

我的内心充满了绝望。之前很多次他们都劝我出国进行治疗,说我的抑郁症已经到了必须要动用药物和医学的程度了。

但我自己觉得我是没问题的,我没有别的消极的念头,我想赚钱,我想扭转自己人生中已然呈现的颓败的定局,我想把命运紧紧的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上,像我这么坚定的人,是不会轻易选择死亡的。

我承认,小宝的乞求让我放弃了求生的念头,但也只是心疼这个惨遭蹂躏的小生命罢了。

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个精神病来对待。就连身边亲近的人都不相信我。

在催眠之前,我试图说服唐知敏,他对我的病情最了解,他催眠过我,早就窥探过我的内心,他说过,我的内心里没有阴霾,短暂的乌云遮不住闪闪发光的太阳,及时太阳落下山去,我也终将会拔得云开见月明的。

所以我紧抓住他的手,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对他说:

“唐医生。我很负责任的对你说,我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我不否认抑郁症的存在,但我看见陈沉,跟抑郁症没有关系,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就站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睛,他害怕见到我,一定是他心虚,才不敢跟我对峙的。唐医生,你相信我吗?”

唐知敏很认真的在听我说话,我最后恳求似的问他:

“唐医生,你相信我吗?”

唐知敏给我倒了杯水:

“江离,你现在迫切的渴望有人相信你,如果你想让我信服,在催眠之前,你能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陈沉,是什么样子吗?”

我喝了口水,闭上眼仔细回想上午那一幕。

我站在屋檐下躲雨,芊芊在我身边接听电话,雨下的很大,阴沉沉的天很适合吊唁,来的人很多,都穿着黑色衣服,举着黑伞,这些人除了高矮胖瘦,别的都几乎无差,我一直在回忆过去,然后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比以前胖了许多,但是走路的姿势以及举伞的方式,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习惯右手举伞。所以每到雨天,他让我站在他的左手边,我的肩膀就会淋湿一大片。

他举伞的时候,右手握拳,习惯性的把大拇指扣在里面,我曾经开玩笑的问他,你这样跟少了个手指头一样的,好奇怪,他还打趣的告诉我,这样的话即使看不到脸,就看手,你也能准确的从人群中找到我。

或许他都忘了吧,结婚的时候有个找新郎的环节,我也是通过他握拳的方式找出他的。

还有他的侧脸,就算头发长了,也阻止不了他侧脸上的那颗痣。

尤其是对望的那一秒,他的眼神和离婚那天,孟以柔举着结婚证挽着他的手向我炫耀的时候,他眼里流露出的惊慌一模一样。

一想到那个眼神,一想到他还活着,我的心就像被什么紧紧勒住一样,透不过起来。

唐知敏一直在我耳边说:

“江离,深呼吸,吸口气,再呼出来,好了,别想了,宋总说你高烧没退,用脑过度伤元气。”

我睁开眼,那个眼神仿佛就在这间屋子里一样。

唐知敏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画的,就是我刚刚在脑海中闪过的上午的情形,他指着纸上的人问我:


“是这样的吗?”

虽然人物画的不像。但是握伞的方式很逼真。

我连连点头:

“就是这样,还有脸上的这颗痣,他以前想把痣去掉的,后来工作太忙,就作罢了,唐医生,你真的相信我吗?我说的都是真的。”

唐知敏将画卷了起来:

“我会把画交给宋总,让他帮忙去调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你内心藏着恐惧,这种恐惧随着死而复生的陈沉的出现。将毫无防备的你笼罩其中,江离,我听说,你很抗拒吃药。”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上一次吃的药,胖了很多斤,尤其是小腹很明显。

唐知敏观察入微,笑着说:

“没关系,如果你怕副作用不肯用药的话,只要你能够完全的信任我,我可以让你不药而愈。但是陈沉还活着这件事,你要埋在心里,对谁都不要再说起,你能做到吗?”

我能吗?

我不能!

这一年多来,我感觉自己的人生跟过完了几辈子才应该有的艰难。

凭什么我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却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带着那个小贱人享福?

我绝对不能忍气吞声,我要找到他,我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和惩罚。

见我犹豫了,唐知敏叹口气,跟我实说:

“陈沉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你在这个时候说他还活着,如果找不到他的话,你就会被认定是精神出了问题,江离,你已经去过精神病院了,你肯定不想再进去一次吧?”

那个用冰冷的铁笼子铸造成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

可是陈沉...

唐知敏又说:

“二少爷是我一手治愈的,你是他的女朋友,我自然要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一想,也请你配合,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我的直觉告诉我。唐知敏话里有话。

这一次的催眠,很顺利。

我是打心底里相信唐知敏的,他说他在我的内心深处看到了侥幸,伴随着恐惧而生的侥幸。

他不想骗我,很直白的对我说,陈沉的出现,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我希望他能够活着,能出席二老的葬礼,能对世人说,欠下的债,他不会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全然接收,他会帮忙一起分担。

我保持沉默。

这种想法在陈沉刚去世的时候,我幻想过。

但后来年月拉长,我就死了心。

尽管唐知敏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陈沉的事情,可我还是没忍住告诉了王潇潇和杨柳月,当时侯邺不在,侯郁是醒着的,我也没有刻意避开他。

王潇潇和杨柳月都安慰我,都说是我魔怔了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只有侯郁,他脸上缠满了纱布,只剩一只眼睛睁开看着我们,他举起手说:

“姐,我信。”

王潇潇白了他一眼:

“你现在几乎是个残废了,瞎插什么嘴。”

侯郁着急了,费劲的想要坐起身来,慕欢急忙过去将病床摇了起来。

侯郁说:

“我信,是因为我遇到过这样的人,你们也知道,我哥是做这行的,时常有人欠了债还不上,就装死,玩失踪,严重一点的最后都被当成了失踪人口,姐,我觉得陈沉有可能是带着小三躲在某个地方生活。”

王潇潇和杨柳月都觉得侯郁是在胡扯。

一个死了一年多,只剩下一座墓碑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我跟他们的谈话,也不知为何就被医院的人知道了,住在隔壁病房的一家人四口,一个小男孩伤势较重,那对夫妻身上也是好几处刀伤,听护士说这个小男孩的奶奶这两天一直在医院闹腾。

我以为是医闹,没想到听到吵闹声的那个下午,小男孩的奶奶带着一堆亲戚冲进了我们病房,指着我对身后的医生护士说:

“这个女人,必须转院。”

慕欢挡在众多人面前,质问:

“凭什么?众生平等,你们有什么权利赶我们走?”

小男孩的奶奶泣不成声的对医生说:

“我的儿子儿媳,还有我最可爱的孙子,都是被一个疯女人砍伤的,你们让一个精神病人住在这病房里,难道不应该为别的病人着想吗?万一她发起疯来伤人怎么办?这个责任你们医院承担吗?”

原来是把我当成了精神病患者!

慕欢理直气壮的反驳:

“你们才精神病呢?你们大白天的大闹医院大闹病房,严重影响病人休息,你们才是疯子,请你们立即出去,我们住院是交了钱的,我看谁敢强行驱逐人。”

王潇潇也急了,从病房上坐起身来:

“你们这群无知的家伙,我住在这个病房我都没说什么,几时轮到你们多管闲事了,医生,赶紧叫保安来把她们轰出去吧。”

这些病人家属一闹起来,整层楼的病人家属纷纷聚集在这里,要求医院给个说法,要医院把我送去专门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医院,以免悲剧的发声。

王潇潇拔了针管跟慕欢站在一起,抵挡着这些人言可畏的嘴脸: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江离有精神病?我要见邓珩医生,他是我们的主治医生。”

护士面露难色:

“邓医生刚接了一台手术,现在来不了。”

这些人中,有好多面孔都不像是病人家属,有人起哄的指着我问:

“江离,你前几天是不是看见你死去的丈夫又复活了?”

慕欢机灵,指着他问:

“你怎么知道江离的名字?莫非你是别人派人捣乱的?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别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栽赃陷害。”

这几天,宋安戈虽然不相信我,但他还是在积极寻找我说的“陈沉”。

陈默那边毫无动静。宋安戈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很清楚,无法叫醒的永远是装睡的人,无法找到的,也是刻意躲着你的人。

我也是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我应该破釜沉舟一回。

这些人当中,恐怕有很多都是来煽风点火的。

就算邓珩来,这些人闹腾个没完,也是难以服众的。

且那些人一直在质问我,是不是见过陈沉。

王潇潇和慕欢。以及杨柳月和侯郁,都在示意我不要承认,但我很肯定的对他们说:

“没错,我是见过陈沉,等我出院了,我就会去找他。”

听到我的回答,立即有人说:

“你们看,她就是个精神病,她的前夫早就死了,她前段时间丧心病狂的抱着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准备投江自尽,她连孩子都不放过,大家不要放任她住在这里,说不定哪天晚上身边的人就遭了秧。”

大家纷纷讨伐我,还有的人说要追究我的法律责任,像我这样的杀人凶手,应该关在监狱里。

这些口沫如飞的人大多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只是看到了小男孩一家的悲剧后,衍生出了许多可怕的念头,才会受到别人的蛊惑,谴责着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他们不利的人。

保安来了一波又一波,但这些人更是势头凶猛,慕欢给宋安戈打电话。刚喂了一句,就被闯进病房的家属们夺走扔在地上,病房里乱成一团。

直到我扯着嗓子喊:“好,我转院,我去精神病院。”

慕欢和王潇潇都很着急,这些人像大获全胜一样的欢呼着,还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今天晚饭之前,必须转院。

医生和护士将他们劝说了出去,王潇潇和慕欢还没来得及指责我,就有人很礼貌的在敲门,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站在病房门口问:

“江离,有个人想见见你,能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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