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一睡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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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戈迟疑了很久,才故作轻松的问我: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这个套路我高中时候就用的很顺溜了,一直以来我数学成绩不好,每次跟妈妈汇报成绩的时候,总是用这句话当做开头,当妈妈说出先听好消息,我就会告诉她,这次考试我语文又拿了全班第一名,作文竞赛也拿了一等奖,坏消息便是,这次数学又没及格。

妈妈一开始还配合我,后来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而我的方式仍然是先告诉她我语文考多少,再说数学。

但我想反过来,先知道坏消息是什么。

宋安戈哭丧着脸说:“坏消息就是,今天晚上你不能躺在我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睡了。”

我的天!

这简直就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消息了!

我掩饰着内心的小激动,问他:“那好消息是什么?”

宋安戈环顾四下,指着那张床对我说:

“今天晚上那张大床只属于你一人。”

按理说我应该比听到宋安戈那所谓的坏消息时更欢喜雀跃,但我却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半晌过后才故作惊喜:“确实是个好消息,那...宋大叔,慢走,不送。”

宋安戈垮着一张脸瞪着我:

“你就这么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

我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些忘恩负义的话来对待救命恩人吧,好在宋安戈也没多说什么,我问他去哪儿住,他说和小四一起去穆老那儿,邓珩那边出了一个很特殊的病例,穆老被医院接走了,说是共同讨论手术方案,担心师母一个人在家不习惯,于是他去那儿住两天。

我只觉得奇怪,按理说他行动不便,就算去陪着师母,反而给老人家添麻烦。

不过有小四在,我想师母也是把宋安戈当成了自家孩子一样,也就没有多问。

虽然我们都在一个度假村里,但穆老是长住这儿,房子是一座小别墅,外观很美,门前的风光更是独特,离宋安戈住的这间房,走路的话绕来绕去要花上近一个小时。

他走后,幺妹在房间里陪着我,被我打发回去睡觉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从官司败诉到现在,我似乎都没有好好思索过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原想着沈榆关给我的那份工作,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没想到反而将自己拖入水中。

那天王潇潇把沈榆关臭骂了一顿后,张瑾说沈榆关回了北京,可能是生我的气了吧,不管在我眼里如何认为,在他心中,他伸出了橄榄枝,就是好意。

现在橄榄枝变成了打狗棒,说难听点,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不知该奔向何方。

屋子里倒是有电脑,我在58同城上投了好几份简历,我这双手,用不了几天就能好起来,这度假村虽好,但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躲避那些我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我坐在沙发里,闭着眼一想到那群债权人张牙舞爪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这样的情绪一蔓延,开着空调的房间宛如冰窖,暖不了我的身。

床头柜上摆着的闹钟指向晚上九点半。我深呼吸一口气,准备洗洗睡了,刚走到洗手间就听到有人敲门,我还以为是宋安戈回来了,着急忙慌的跑去开门,好几个妇女闯了进来,吓的我躲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

跟在那几个妇女后面的是两个男人,抬着一张桌子。

那两个男人摆好桌子后就出去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我认识,叫崔姐,她本来在城里工作,是本地人,后来婆婆瘫痪了,就辞了工作在家照顾孩子,另外几个都是家庭主妇,来这儿陪老人的。

下午的时候路过崔姐家,好像是婆婆不想活了,她男人知道后以为是她照顾的不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她批了一顿。

朝我走来的女人我也认识,叫宁莹,她公公在度假村摔了一跤没人照顾,她就把孩子送到了父母家,撇下小店的生意来这儿住一段时间,跟崔姐关系还不错,见我愣在门口,她带着歉疚对我说:

“江离对吧,真不好意思,崔姐跟她男人闹了点矛盾,想出来躲个清净,就来你这儿了,我听小宋说你会打麻将,正好我们这儿三缺一,快过来入座。”

打麻将!

宋安戈说我会打麻将!

这家伙还真会给我揽活儿,我现在焦头烂额的,两个手都有伤,哪来的闲情逸致跟邻居们打麻将啊。

我走到大伙儿跟前,举举双手推辞: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手带伤,不好摸麻将,你们有六个人,不缺人手,想喝什么随便拿,冰箱里有芒果汁和猕猴桃汁,好像还有牛奶,我去看看。”

宁莹阻截了我:

“我们不渴,再说了,我们跟小宋提前打过招呼,吃的喝的不跟他客气,你这点伤算什么,当初崔姐腰不好,半躺着照样搓麻将,你们说是不是?”

有几人附和着,还有人说:

“我不会打麻将,今晚准备拜师学艺,江离,你就别客气,喏,这是小宋让我转交给你的麻将费,别替他心疼钱,你现在还没过门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我推上了座位,宁莹在我耳旁轻声说:

“妹子,你就帮个忙,崔姐受了委屈心里不舒服,在家嚷嚷着要离婚,要清算家产,这种时候你应该知道的,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化,许多伤人的话语和举动都是在这个时候抒发出来的,不如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等明天她男人知道错了,来哄哄她也就好了。”

我显得有些为难,这一屋子闹哄哄的,让我很不习惯。

但宁莹明确表示她不会打牌,尤其是她恳切的眼神,让我不知道拿什么话语去拒绝,只好半推半就的摸了牌,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最近发生很多事情,我可能熬不了夜。

宁莹说没关系,我实在困了的话,就她来,学几个小时总归是要学会的。

我当然不相信她完全不会搓麻将,但我也抹不开面儿去揭穿人家。

这麻将一抹,时间从指缝间匆匆流逝,不到十二点我就开始犯困,架不住她们的劝说,好不容易熬到一点多,宁莹劝我先睡,我也就洗漱过后躺床上去了,本以为有那么多人在我会睡不着,但令我意外的是,平时躺床上总免不了胡思乱想,今晚却一沾床就睡着了。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醒了一次,围观的人都回去了,剩下四个主力军还在奋战,尤其是宁莹的笑声,像是赢了不少钱。

再醒的时候就是上午十点半了,王潇潇拿着点心在我床边诱惑我,我是被饿醒的。

屋子里的麻将桌被搬了出去,昨晚来我家搓麻将的人像是我做的一场梦,梦醒后家里连半点凌乱的地方都没有。

王潇潇吃着红豆糕吐槽我:

“你还真是能睡啊,那麻将声此起彼伏的,你竟然睡的这么香。”

我伸了个懒腰,问她:“邻居们什么时候走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潇潇看了看手腕的表:

“我八点四十分就到了,你都不知道,那群邻居精力太旺盛,打了个通宵的麻将,还每个人脸上神采奕奕的,她们九点半才走,长的很漂亮的那个女人赢的最多。”

她说的应该是宁莹,既时尚又漂亮。

我看了看屋子里,邓珩竟然不在。

王潇潇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别找了,实话跟你说吧,小四昨晚上开车送宋大叔回了城里,好像是出了点事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早上学长开车送我来的,他现在去陪宋大叔了,我猜想,是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容乐观。”

那天我们入院后,做了很多的检查,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你的意思是?宋大叔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王潇潇点头:

“十有熬不过了,穆老是医界的权威,就连他都出动了,肯定会找很多有名的医生会诊,越是倾巢出动,越是麻烦。”

可...

宋安戈那样子,我实在看不出他有啥不对劲。

“会不会是误诊呢?宋大叔在我面前活跃的很,感觉后背那个窟窿就跟蚊虫叮咬了一口似的,根本奈何不了他,还有,他一直拿我寻开心,精神状态甩我N条街,就他那样还熬不过冬天,那我岂不是连立冬都熬不到。”

王潇潇立即来封我的口:

“呸呸呸,别瞎说,你跟宋大叔不一样,你是被负债拖累了,所以才显得精神不太好,宋大叔是属于命不好,要我说啊,上帝是公平的,不可能让人十全十美事事顺心时时如意,不过真是可惜啊,宋大叔人那么好,昨晚走的时候还特意叫了那群邻居来陪你,生怕你胡思乱想,听邻居说,你昨晚做恶梦了,一直说梦话。”

原来那些邻居们都是宋安戈叫来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经常有长辈训诫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好。

而宋安戈对我所做的一切,似乎来的无缘无故了些。

因为担心宋安戈的病情,我提心吊胆了一上午,直到下午邓珩打来电话,说事情解决了,不过宋安戈要离开星城几天。

他带着伤能去哪儿呢?

王潇潇猜想宋安戈是去国外治疗了,我虽然不安心,却也无能为力。

宋安戈离开后的第二天,深秋的最后一场秋雨缠缠绵绵的落了下来,寒风瑟瑟的吹打着窗台,我裹着毛毯躺在沙发里,做着各种假设,比如我年收入能有五十万一年,那我要花多少年才能还清所有的债,这就像是上学那会的模考,填完了答卷之后就会在草稿纸上预测自己能打多少分,可不管自己怎么假设,答案都是不尽人意的。

那笔债务太过庞大,而我却只剩下一点青春的小尾巴。

如果我下半辈子的时间都是为了还债,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梦想中的乡里大别墅,异国他乡的特色酒店,以及全世界那么多的美景,都将于我毫无瓜葛。

我甚至绝望的想,等我的母亲百年之后,若我还没有能力还清所有的债务,那时的我肯定也竭尽全力,那我就陪着母亲一起去吧,免得一个人面对世上的困苦,备受煎熬。

这种念头在脑海里滋生后。我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了许多。

幺妹给我做了晚餐送来,我没胃口,一口都没尝。

黄昏时分,雨水停了。

我关了空调裹的严严实实的,坐在阳台上迎接夜色。

即将立冬,白昼越来越短,还不到下午六点,天已漆黑,我呼吸中雨后清凉的空气,正准备回屋投一下简历,刚起身,一辆奥迪就朝我驶来,停在房子门前的空地上,虽然看不清车牌,但我一眼就瞧出了,那是我的车。

陈沉死后,那么多的债务冒了出来,我提早就把车子卖掉了。

我很好奇是谁买了我的车,于是起了身,不由自主的走到阳台的栏杆处,看见从车里走出来的,竟然是夏初临。

我心里恨恨的想,该死的宋安戈。到底是出卖了我。

这个住址应该很隐蔽,邓珩说债权人去医院找过我,却一无所获,可见我的藏身之所绝无泄露的可能。

夏初临下了车,却没有朝我走来,而是隔着阳台的栏杆向我张开双手:

“江离,我是来讨债的。”

我心里清楚,他说的债,就是那张欠条上写的,一顿饭,一声谢谢,和一个干净的拥抱。

昏黄的路灯艰难的照亮着我们之间的路,我要想走到他身边,得回到屋子里,再走出去。

我晃了晃我的手:

“这纱布昨天换的,染了血,不干净。”

夏初临索要拥抱失败,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我身边,不由分说的将我搂进怀里:

“只要是你的,好与坏我都爱。”

我没有推开这个拥抱,就当做是还债吧。

他身上有着一股很特殊的清香,说不上来的好闻。王潇潇曾说,她和杨柳月都见过夏初临很多次,却从未闻到过夏初临身上的味道,或许这就是荷尔蒙散发出来的雄性味道,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能闻到,王潇潇管这个味道,叫做初恋。

甜甜的,涩涩的。

良久,我们很自然的分开。

我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夏初临稍显诧异的看着我:“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生气,你这么平静,让我有些不安。”

我哼声一笑:

“我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被高利贷绑架,被债权人追逐,被人打被人骂,就算是上帝向我宣判,下一秒就要我离开这个世界,我都坦然接受,所有我反抗不了的人或事,我都选择逆来顺受。”

夏初临搂住我的双肩,我皱皱眉头后退一小步:

“二少爷,你弄疼我了。”

夏初临立即道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来递给我:

“江离,这是送给你的。”

我碰都没碰就拒绝了:

“谢谢你,但我不想收你的礼物。”

夏初临焦急的打开盒子给我看:“不贵的,不是金银首饰,就是一道护身符,那天把你送去医院后,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了一趟南岳,我虔诚的希望,菩萨能够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也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大学时他最铁的兄弟就是南岳的,我们曾约定要一起去南岳许愿,在菩萨面前虔诚的祈祷。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当初。

就算这份礼物不贵重,我也不打算收,我一提气,夏初临伸手来捂我的嘴:“别说,江离,你什么都别说,不管你心里有多恨我嫌弃我,这道护身符都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有权决定你爱不爱我,但你不能残忍的阻止我爱你,收下吧,好吗?”

我迟疑的伸手:“是不是我收下了你送来的礼物,你就可以走了?”

夏初临看到我伸手的时候,眼神里的光芒明亮可见,但我后面这句话一出口,他的眼神霎时黯淡。

“是宋安戈找到我,给了我这个地址,在他没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这是宋安戈的请求,也是我的心愿,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已经决定了。”

我就知道这是宋安戈做出来的事情,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恼怒。

但我没发火,很平静的冲他一笑:

“既然是宋安戈的意思,那就这么决定吧,我没意见。”

说完,我故作冷静的坐在沙发里,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着。

夏初临在我身旁坐了很久。还是沉不住气问我:“江离,这不像是你的性格。”

这当然不是我的性格,换了以往,见到夏初临的第一眼,我能逃就逃了,逃不掉的话也会用最决绝的语言来对待他,我不会给他笑脸,也没这么好的脾气。


面对他的质疑,我很从容的回答他:

“你从来都不了解我,却硬要装作很懂我的样子,何必呢?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十八岁,现在都十一年过去了,千年铁树都能开出花来,我的性格早就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嫁入豪门的小女生。”

十八岁那年校庆,我在台上朗诵诗歌,他是当时学生会推举的男主持人。

渐渐熟悉的时候,是十九岁那年。

其实我跟他之间没有多深的感情,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初恋二字所不能承受的。

那件事情过去九年了,每见到他一次,我就痛苦一回。

夏初临面色凝重,很严肃的看着我说:

“你不是,你一直都不是,江离,你不用把难听的字眼用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心口幽居...”

我哈哈大笑两声,接他的话说:

“你是不是想说,你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我,你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我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我很喜欢仓央嘉措,校庆之后我们再见面,是在图书馆,我在找仓央嘉措的诗,碰巧他也是。

夏初临低下头:“原来你还记得,江离,这么多年,我真的从未放下过你,除了你,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或许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是夏家二少爷,我们家有的是钱,我完全可以去过富家公子可以过的生活,但对我而言,如果我的生命里不再有你,就注定是残缺的,我不想错过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用犀利的目光瞅着他:

“夏初临,不论你生命中的千山万水如何与你告别,都和我无关,仓央嘉措说得对,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可你别忘了,你和我之间横亘着的,就是生与死之间的大事。”

夏初临痛苦的揪着头:

“江离,九年过去,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我冷笑一声:“原谅?我们之间谈不上原不原谅,要论错,我们都有,不是谁一个人造成的。你有说对不起的权利,我却没有说原谅你的资格。”

夏初临蹲在我身旁,双手放在我腿上:

“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我很不耐烦的甩开他:“我说得很清楚,我没有说原谅你的资格,你不应该请求我原谅,你应该在每年清明的时候,多烧点纸,向她忏悔,如果她愿意原谅你,你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之间永远的痛。

夏初临举起右手:“江离,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我知道有她的存在,我不会让我的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我知道,那种伤害让你刻骨铭心,我会用余生来偿还的,请你相信我。”

我冷言对他:

“余生?你有余生,可她有吗?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话题,我现在已经是兵荒马乱的了。不想再忆起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过得好,你就应该放下过往,好好的过你的生活,初临,也请你相信我,即使我见到你会觉得痛苦,但我依然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夏初临坐在我身边,强势将我搂进怀里:

“可你知道的,我如果觉得幸福,一定是因为有你存在。”

这个拥抱,我曾经很眷念。

我从他的钳制中挣扎开来,语气和善的对他说:“放下吧,求你了,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这些年你一直问我,我还爱不爱你,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过,但从未爱过,我们之间就只有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一点异想天开的向往,自从那条鲜活的生命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后。我们之间的情分,也就尽了,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不对你发火吗?”

夏初临忐忑的问:

“为什么?”

我深呼吸一口气,指着屋子里说:

“你看看,这房间里,哪有你能睡的地方?莫非你想和我睡一张床?”

夏初临拍了拍沙发:“当然是睡沙发了,你放心,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我在房间里会让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可以睡车上的,只要能陪着你,我都觉得幸福。”

我往后一仰:

“这沙发根本不能睡,那么狭小,但我也不能让你睡床上,毕竟我们要保持距离,我不能做对不起宋安戈的事情。”

夏初临点点头:

“嗯,我知道,你接着说。”

我以为他会质问我,没想到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见我有些不知所措,夏初临掐了掐我的脸:“小傻瓜,你骗不到我的,宋安戈能来找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就已经说明他跟你之间的关系了,我也打听过,他是你的邻居,但你们之间刚认识不久,江离,不管你走多远,我都会追上你,我会守着你。”

我一点都不感动,而他伸手掐我的脸,真的是回忆杀。

那年我还青春,他也年少,掐掐脸就是爱意流露。

他猛然做出这个动作,差点就让我恍了神。

我一脸倔强的盯着他:“你还真是做备胎的料,或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宋安戈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潇潇和柳月都没空陪我,我身边就这两个知心朋友,其余能放下手头事情来陪我的人,除了你,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别人,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身体不好。怕拖累我,但我不怕啊,我爱他,我负债累累他都不嫌弃我,他疾病缠身,我也不会抛下他。”

夏初临掏了掏耳朵:

“江离,你撒谎的时候耳根子会红。”

被他看穿了,我有些心虚的指着那张床:

“我跟他睡在一张床上,或许你觉得就算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也不能发生点什么,那你就错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他的吗?”

夏初临像听故事一样,带着笑:“洗耳恭听。”

我微微一笑:“说起来我给他的第一印象应该很不好,那天官司败诉,十几个债权人围追堵截我,我无处可逃,只好翻了他家的阳台,他救了我,还请我喝酒,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好,酒后乱性这种事情,不稀奇吧?”

夏初临终于变了脸色,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你的意思是,你跟他?”

我点头:“没错,我跟他是一睡定情,这世上,有些爱是谈出来的,有些爱是做出来的,我跟宋安戈,就属于后者。”

夏初临忍着气:“你能再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爱上一个人?”

我撩拨了一下头发,挑衅的看着他:“怎么,你不相信?”

夏初临伸手来碰我:“我当然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还记得你和陈沉结婚前的那一晚吗?你在酒吧一条街喝的烂醉,其实那天我也在,只是我母亲派了好几个人来管着我,我没办法带你走,可是那天晚上,在洗手间里,你抱着王潇潇痛哭,你说你就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了,你很害怕未来的生活,你哭着说你爱我,王潇潇可以作证。”

婚前我和王潇潇杨柳月三人确实去了酒吧,我也确实喝的烂醉如泥,但我就算是喝多了,也绝对不会说出那番话来,更何况事后,王潇潇从未跟我提起过。

但我不准备抽回被他紧握的那只手,也不打算反驳他说的话,反而顺着他的意往下说:

“初临,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是很懂我,我确实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爱上一个人,你知道的,我的心眼很小,小到你跟别的女孩多说一句话我都会闷闷不乐好半天,小到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爱任何人,但你应该不知道吧,社会很现实,会把一个人的心眼无限扩大,大到可以为了一些东西放弃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你知道宋安戈多么有钱吗?”

夏初临抓住我的手扬了起来:

“所以你是为了他的钱,才陪他睡的?”

我呵呵一笑:“你瞧瞧你,你太懂我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知己啊,初临,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这辈子非我不娶吗?”

或许是我叫的太亲切,夏初临眼里的火气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脉脉柔情:

“我说的话,永远算数,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大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见证。”

在这个快餐化的年代,能用生命去一心一意爱一个人的物种,真的是稀有,甚至是灭种了。

我无法反驳,这九年里,夏初临确实是一直在寻找靠近我的机会,也从未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感情纠葛,但我知道,过于深情的人,往往偏执。

我又笑着问:

“那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我欠的债,你会帮我筹钱还的?”

夏初临正面对着我,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

“我一定会帮你还清这笔债务,让你过你想要的人生。”

我伸手去摸他的脸,右手缠着纱布,我以为他这个有洁癖的人会闪躲,但他没有,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来摸我的脸:

“离离,你有好多年没这么温柔的看着我了。”

我朝他妖媚一笑:“如果你也像宋安戈一样给我钱的话,我也可以更温柔的人,不光是眼神温柔,我还能在床上对你温柔,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吗,给钱啊,你出得起价,我就献得出我的身子。”

听闻话语不对,夏初临像触电一般的将我甩开,有些惶恐的看着我:

“这不是你。”

我冷笑:“这就是我,一个被生活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你不是一直在问潇潇,我之前为什么会住院吗?我听潇潇说,她没告诉你原因,那我现在告诉你吧,我那天晚上才知道,陈沉还借了五百多万的高利贷,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用身子来偿还,不过那天人数比较多,我受点伤住下院,也在所难免。”

对于夏初临这种有洁癖的人而言,精神洁癖最要人命。

果真,他紧握拳头神情痛苦,我添油加醋道:

“不光如此,那天晚上有个叫熊三的男人,人高马大的,又是个处,你都不知道他的动作有多粗鲁,他扑向我的时候,床边围了七个字一丝不挂的男人,他们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们,你猜后来怎么着?”

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我的胃里都在翻滚着,一股恶心的感觉蔓延开来,令我很不舒服。

但我想夏初临更不舒服,他脸色乌青,双手紧攒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见他不回我的话,我自顾自的往下说:

“后来,熊三弄疼我了,我一时没忍住,就咬下了他的耳垂,那场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就像只受了伤的笨熊一样,光溜着身子捂着耳朵在床上打着滚嗷嗷直叫,老六要把他拉开,他拿着一把军刀,差点把我给杀了。”

为了让他相信,我站起身来脱掉外套,夏初临惊慌的制止我:

“江离,别这样。”

我莞尔一笑,朝他走近,拉下衣服给他看胸前的伤疤:

“这就是那天晚上军刀刺入的地方,要是再深一点,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夏初临心疼的将我搂住,浑身发抖的在我耳边低语:“别怕,我会保护你,从今往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守着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在他耳边吹气:

“初临,你当真不嫌弃我吗?我可是被那么多男人碰过的。”

夏初临带着哭腔安慰我:“没事了,都过去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江离,我这辈子别无所求,只要你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他抱的很紧,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初临,你最喜欢干净了。你真的能容忍那些男人的手在我身上触摸,那些男人一个一个都碰过我的身子,那天晚上,在那间屋子里,空气中都弥漫着的味道,有点腥,令人作呕,可是他们喜欢啊,我就像是他们眼里的猎物一样,他们争先恐后的将我吃干抹净,你现在手触碰到的地方,就被老六爱抚过,亲吻过了,老六是个抽烟大汉,吐口气都是烟的味道,还有那一口的大黄牙,对了,他还喜欢舌吻,他掐着我的脸颊,容不得我拒绝,还有...”

“够了。”

夏初临突然推开我,惊恐万状的后退几步: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逼近他。与他对望:

“夏初临,你嫌弃我了?你觉得我被那么多的臭男人糟蹋过,我不干净了,对不对?”

夏初临捂着心口,向我泣诉:“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啊,你是我夏初临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剥开你的伤口,让我看到你鲜血淋漓的样子,而我却无能为力,我那么那么的爱你,可我却没能保护好你,江离,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当他再一次把我抱入怀中,我脑袋里空白了几秒。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夏初临有着很严重的精神洁癖,他不可能接受我所说的一切。

但他抱着我,一遍一遍的在我耳边说:

“我爱你,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这么多年,对你的爱没有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退却过,江离,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是的,我不知道他能有多爱我。

其实有很多时候,忙碌的工作和平淡的婚后生活,会让我突然忘了自己曾经青春过,有很多很多的往事,在某些时候都是断片的,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我才能清醒的感受到,那些划过心口的伤痕,一道一道,触目惊心,从来不曾愈合过。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受到阻碍,或许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得不到的,才最刻骨铭心。

夏初临的深情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我远远的看着他从明媚的少年变成现在这样沉沦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中拼命挣扎的失意人,以前我会痛苦会难过,会想要不顾一切的去到他身边,告诉他,只要他能快乐,我愿意承受所有。

后来我忍了,再后来就习惯了。

习惯看他一个人痛苦,看他放不下过往。看他活的那么的疲惫。

他对我说的每一句我爱你,都让我记起九年前的美好,但我清楚的知道,不管过去有多少遗憾,不管现在的他有多努力爱我,这一次,我依然不能接纳他。

我将他抱紧,继续说道:“初临,你知道熊三那只耳朵是什么滋味吗?肉是生的,带着血,腥味很重,还有一股臭男人的味道,跟死鱼差不多吧,那半只耳朵我吐了出来,但那口血,我吞下去了,我现在打个嗝,还有那种泛酸的腥味窜出来,你想不想尝尝?”

我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五官变得扭曲。

生命最难承受的,绝不是切肤之痛,而是心底之殇。

我对他哈了口气,再打个嗝,嘴角微微上扬,踮起脚尖将脸凑了过去,他呆呆的看着我,两只眼睛瞪的很大,四唇相对,我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他的手将我紧紧搂住,这个吻,一再加深,而他的身子,却剧烈的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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