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二人相视久久，沉默无语。
夕阳的余晖从修罗谷的地面上渐渐淡去，只剩下那飘渺迷醉的烟云晓雾，缠绕在他们二人身上，模糊了他们绝世无双的容颜。
像是极为有默契似的，等到雾散云开，他们二人竟然同时嘴角扬起，弯起的弧度都那么一致，霎时倾城一笑，分为妖娆。
“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他们同时问着对方，而后讶然一笑，接着又道。
“你先说。”
“你先说。”
果然是双生子，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游戏照旧，按照老办法玩吧。怎么样？”凰连玥也不再推辞，一双桃花眼含笑绵绵，若飞花细雨般滋润万物，渗透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睿智光芒。
凰雪歌听罢，长而浓密的睫毛随风而动，一双凤眸含春，薄唇微翘地侧头望向凰连玥。“连玥啊，为什么每次都是由你来设置陷阱呢？”他也很想玩上一次呢。
凰连玥却是笑得灿烂，风姿绰绰。
他把玩着手中的碧玉寒笛，语带三分羡慕道：“天下人谁都知道你是凰家的家主，当朝的摄政王，皇族预定的驸马爷，有权有势，直上云霄。还有，你手掌三十万兵马，皇城锦衣卫都归你管辖，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说像你这样的大忙人，做的事情都应该事关名族大义，关乎黎民苍生，哪里会有闲功夫玩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游戏呢？”话到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语气瞬间就变成了三分可怜兮兮。
“而我呢，跟你可是有着天壤之别。区区在下，一介白衣，且是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败家子，天天进出青楼风月之所，日日跟狐朋狗友交杯饮酒之人，就连凰家族长都不承认有我这么一个劣质品的子孙存在。所以了，像我这样的人，最适合玩这样的游戏，而且不担心身上多一条二条的恶劣罪名，你说呢？”凰连玥笑着朝他眨眨眼睛。
凰雪歌转头不再看他，只是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被烟雾笼罩的密林，眼神看起来有些落寞，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连玥啊，你可知道，其实我多么希望那个晚几分钟出生的人是我。
那样的话，也许就不同了。
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愧疚，很担忧看似活得无拘无束的弟弟，会不会内心其实很痛苦。
他们双生子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好的。
一人可入得云霄，一人便得下泥尘，那是对稳固凰家地位的预言。
所以当他们懂事之日开始，爷爷不在乎哪个孙子堕入泥尘，他不需要祖孙的温情，他只需要哪个孙子可以为凰家带来最大的利益。
所以他不断地测试他们，不断地比较他们二人，不断地操纵着他们二人，残酷地训练他们，只为能够选择出资质上佳的新一代凰家家主。
也许是因为这样，连玥有一天突然开始变了。
他变得叛逆，变得放浪。
他堕落了，学会了所有纨绔子弟都会的恶劣品质，天天沉迷在风花雪月的生活中，不再关心凰家的一切。
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倒在他的身边，告诉他，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以后也要这样的生活。
自那天起，他的行为越来越离谱，被世人称为风流倜傥的败家小王爷，而他竟然丝毫不介意，还以此为荣。
渐渐地，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爷爷的耳中，爷爷一怒之下，杖责了连玥，以驱逐他出凰家的威胁警告连玥不得再放肆。
可是连玥没有被吓到，反而变本加厉地沉迷下去，竟连赌场也去了，一郑千金，还跟人打架作赌，只为了博得青楼花魁的嫣然一笑。
到此爷爷真的放弃了连玥，他给了他一句评语。
朽木不可雕也。
凰雪歌自认为弟弟的能耐与他相比，不相上下。
而这样才华出色的连玥，曾经很努力想要得到爷爷一句赞同的连玥，竟然只是一笑置之。
他什么话都没有留下，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他不理解，也不明白连玥为何要离家出走。
三年之后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他依旧是风流的花花公子，还是人人惊怕的修罗谷谷主。
而他已经入得朝堂，位居人上人。
那时，他问他，可曾后悔？
连玥却是轻轻一笑。
后悔什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这样的生活，如我所愿，无拘无束，不好吗？
连玥虽然这样说着，雪歌却是感到莫名的感伤。
他不明白连玥为何甘愿沉沦，故意被家人误会，被世俗误解，当他那个逍遥自在的败家小王爷。
如果真是为了不受拘束的生活，他支付的代价为何非搭上他的一生荣辱不可？
这样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有时候，他不由地心中冒出一个疑问，他心里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还是因为不想影响到他的地位，不想让世人对他们二人作出任何可比的可能性，所以宁可掩去他一身光华，堕落在尘泥之中，让所有人看轻他、藐视他，从而稳固他的地位。
是这样的理由吗？如果真相如此的话，那么他——
他将如何自处，情何以堪呢？
凰雪歌想到此处，神色有些复杂地望向他。
“连玥，如果你真的想——那么我可以跟爷爷解释的——”他总觉得当年连玥的改变太快了，快得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接受。
“可别啊，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就该明白，我是很讨厌那些整日忙着算计人的生活。雪歌，你记得，我现在过得很好，这样的生活很适合我。所以，你不要去告诉爷爷，就当你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你就是来还债的，你就让我过过舒坦自在的日子吧。”凰连玥故装轻松地笑了笑。
“还有，凰家决定的命运，你我二人这辈子可是从一出生就注定好的，无法改变。若是轻易改变，你知道爷爷的性格，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哪怕我们是他的嫡亲子孙，为了凰家三百年的基业，他同样会毫不留情地出手的。所以了，你要死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连累我。我可不想成为爷爷的剑下之魂，我还想留着命好好享受生活，尽享美人温柔乡的。”凰连玥桃花眼中泛起点点星光，笑得格外妖魅。
凰雪歌看在眼中，唇角慢慢地浮动一抹浅笑，一双凤眸含着三分暖意道：“小子，玩归玩，可别耽误了正事。”
“放心，这样好玩的事情，就算没有任何的酬劳答谢，我也会完成这个游戏的。”凰连玥手中的碧玉寒笛轻轻地敲了敲凰雪歌的肩膀。
“倒是你，该想办法怎么传递消息给你的那位美人了。如果事情没有那位美人插一手的话，上头厉害的那位，肯定会起疑心的。”
“你又知道了？”凰雪歌挑了挑好看的双眉。
“你身边总是会被安插进来各路的眼线，而且个个都是绝色佳人。而我呢，没啥特别嗜好，只是喜欢看美人，所以偶尔半夜会去你的府邸爬墙，探视探视那些等待被你恩宠的女人。而那些女人总会看错了人，这样我刚好凑巧地发现了某些特殊的惊喜。”凰连玥一副很无赖的表情。
凰雪歌也不介意，只是好心地告诉一句。“吃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得好心地提醒你一句，那些个女人，没有一个是善茬，你偷吃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
凰连玥惊愕地睁大眼睛，音色拔高道：“我说兄弟，你实在太大方点了吧。”
“我说兄弟，你真的爬墙吃过她们？”凰雪歌一副了然在胸地挑衅着凰连玥。
凰连玥眨眨桃花眼，扬唇一笑道：“你知道的，我不碰复杂的女人。”被复杂的女人咬上，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比如——
想到记忆中那张温暖美丽的容颜，他的眼神在瞬间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凰雪歌感应到他的低落情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让我心灵受伤的花魁娘子罢了。”凰连玥笑着掩饰过去。
凰雪歌见此，知道他不想提起，自然也就不再多问了，他随意换了一个话题，跟凰连玥闲聊了一些家常话语，便不在此多加久留了。
翻身上马的时候，那抹绯红的衣衫落入凰连玥的眼中，令他有一刹那的恍惚。
“如果师父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我想凭师父的本事，一定也可以的。”不知道何时，冰冷的燕山而站在他的旁侧，神情淡漠地望着前方。
这是她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正式地喊了他一声师父。
同样，这代表着她某种程度上的认可。
认可这个人。
因为凑巧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因为某种同样的理由，因为他们属于同一类人。
所以她认可这个师父。
凰连玥听着淡然的嗓音，他有一瞬间的身体僵硬。
回眸看时，一双桃花眼中来不及收敛而去的愕然，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了燕山而精锐的清眸眼底。
她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感觉。
他心中所极力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被她看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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