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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渔村恶童
神梦历1997年9月12日
“神梦之南,有水名洛;洛水之滨,有村钟林;钟氏居此,承天鸿运;七祖岳君,庙堂督检;八世猛君,平北大将;子孙昌盛,凡五百年…..
“奈何今有恶童名小顺,年方十三本是孤儿,为前村中巨恶酒鬼钟三以酒水养大,继钟三失足洛水于五年前,我钟林受恶童困扰八年有余。此子盗财物,坏庄园,殴幼童,火房屋,为恶之事遍及钟林,凡三百余户无不被盗,村中鸡犬无不为其果腹,被其殴打之人举不胜举。本念在其父母皆为同脉,长者多有轻责,然三日前火焚本族祠堂,致使列位祖先泉下受扰,实犯不赦之罪……
钟老太爷阴沉沉着一张脸,看样子要与同样阴沉的老天比赛谁先下雨。不屑的目光从台上喋躁不休、由于第一次在如此受瞩目的场景下发表酸文而兴奋的面孔发红的孔夫子转向台下,却失望地发现一干村民全都半张着嘴,仰慕的眼光一览无余,甚至自己的大孙子钟小山也不例外。心头不由得好一阵的不舒服。一个落第秀才罢了,在神梦帝国一个落第的秀才远远比不上一个农夫更有地位,至于本宗七祖钟岳大夫,官拜京师督检,那可是帝国历史上第一个文武双全的官衔;八世祖猛君,更是追随一代传奇将军天佑王平定北方十大蛮国,受封剽骑将军,祖上荣光一时无二。可惜自此以后家族没落,一代不如一代,到自己这一辈,只有在同族面前摆弄族长的威严了。甚至现在一个外地的落第秀才都要比自己更加引人注意!哎!
钟老太爷暗自叹口气,思绪转到那个可恶的小杀胚上,一阵寒意蓦然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闭上了双眼,可脑海登时浮现一双充满仇恨不甘的双眼,心下更加的不舒服了。奶奶的!老太爷暗自骂了句脏口。就象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难不成那小子竟然知道了自己父子暗算钟大顺奸污其母逼迫其自尽的往事?不可能啊。莫说此事村中无人知道,再说事发当时小杀胚刚刚满岁呀。思量再三,越发相信捉住小杀胚后一定要施下重手。此念一生,越发焦急,微微睁开双眼,不易察觉地瞪了眼仍未结束请祖驱逐同族子弟仪式的孔夫子,刹那间,就是地下沉睡的列祖列宗也莫名恨上了。
幸好,酸秀才终于要结束了。
“……经族中长者协议,决定永远驱逐钟小顺,驳其宗姓,终生不得靠近钟林村十里之地,违者全村共讨之。”
钟老太爷松了口气,在村民的欢呼声刚起之时,挥了挥手,本任村长乃子钟大河走上二步大声宣布:“由于恶童孔武过人,寻常三两个不是对手,因此所有壮丁分成十队,每队八人,以此地为中心,向外搜索,遇到反抗,留气就行……”
经过短暂的分配人手,第一批壮丁走出钟林村的广场。紧跟着第二批三十多名的十五六岁半大少年吵嚷着拎着棍棒兴奋地跑了出去。这么多人,一定可以狠很地痛打平素一直欺负落单后生的可恶小顺子。看着全村总动员的情景,孔夫子不禁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刚到村子不久全村居民抵抗乱匪大黑锤子的往事。真难以相信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年方十三的少年。
村民都去捉拿恶童了,刚刚热闹非凡的广场只剩下钟老太爷父子、孔夫子等七八个村中“名流”,就是村中的女流都投入到围剿中了。钟大河搀扶着老太爷冷笑道“父亲,您老人家先回屋歇息吧。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个小杂种就被带到您面前了。”
老太爷哼了一声,怪怪地看了眼儿子,淡淡地开口道:“本族不幸,出此恶童,等抓到后你这个当村长的可要好好的训诫才是。”
钟大河心下一动,狞笑着轻轻地道“父亲大人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办了。”
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夸奖几句,一旁的族中长老钟七公插口道:“如此大逆不道的顽童,训诫管什么用,狠狠的打死就是了。”话音方落,其余长老纷纷开口赞同。偏偏闷了半天的孔夫子摇头晃脑地道“不可不可。帝国重新制订奴隶制度时就已经明文告知天下:不可以滥用私刑。不可不可!”
钟大河不等老太爷憋红了脸就要开口痛骂,抢先冷哼一声“夫子记得自己职责是教授本村孩童,至于本族内部事物,请不要过问。那个小杂种错非已经逃离钟林,若是让本村长看到,哼!”说完,恶狠狠地瞪视了酸秀才一眼。孔夫子张嘴结舌,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课堂上的无知孩童,想了想,无奈叹气摇头。老太爷眼见儿子当众驳斥,不由得老怀大开,转过头来,正要恰到好处地也表示几句,蓦然看到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揉了揉双眼,定睛再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伸出保养的恰到好处的手指,大声喝骂:“你你这个小杀胚!”
众人同时回头,不由得一起喝骂出声。钟大河更是暴跳如雷:“该杀的小杂种,竟敢偷小山的衣服——啊,我的江城茶壶!”别的人定睛细看无不心痛叫骂“啊!我的翡翠猫”,“天啊,我的青州砚台呀”这是孔夫子的哀号了。至于钟老太爷在第二眼后就很干脆地昏过去了——他视若珍宝的祖传自八世祖猛君大将军的战利品蛮国特产黄玉旱烟壶被当作拐棍拄在地上。
三丈外,一个少年满脸严肃地站在那儿审视着众人。
比钟老太爷最喜爱的孙子十六岁的钟小山还要高上少许的身材和更显健壮的体魄,穿戴着村长儿子最好的节日新衣——一套淡蓝色武士服,长时间细心洗过的瓜子脸白里透红,大大有别于平素村民眼中的邋遢印象,淡淡的双眉配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孔夫子突然发现整个钟林村没有一个少年——甚至加上那些小姑娘也没有谁比这个恶童更加的漂亮。挺拔的鼻子,因为严肃而抿成一条线的嘴巴更突出其主人坚毅不拔、倔强的个性。孔夫子的眼神在少年的面上停留了三秒钟后,重新回到披满了少年周身的那些杂物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珍若性命的青州砚台就象一件最不起眼的破烂样挂在少年的身前。
随意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钟小顺冷漠的目光欣赏着面前这些村中大爷们的心痛神情。看到钟老太爷竟然昏过去了,心下冷哼了一声,老东西!小爷不会便宜你的。欺负自己的人都可以放过,害母亲投河的元凶休想活命。只是,到底要不要留下钟小山的小命呢?
钟大河终于恢复了表面的镇静,尽管心头却真正第一次害怕!面对着这个自己口中的小杂种,从来都是见面就打,开口就骂,可是,今天却莫名地从这个小孩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杀机——怎么可能呢?尽管小杂种比村中最强壮的大汉还要孔武过人,尽管壮丁们现在不在,难道一个十三岁的孩童还真的敢杀人不成?
“小杂种!赶快给老爷跪下!”
小顺的嘴角一咧,一丝不屑爬上额头。压不住心下浓浓的厌恶,狠狠地将左手中的江城茶壶摔了出去。
“啊!”伴随着村长大人的惊叫,最少值得十两黄金的宝物变成了废物。似乎很享受地倾听着村长大人的心疼,在长老们的恐惧的眼神下慢条斯理地一一摔碎钟林村的各家宝物
孔夫子浑身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宝贝砚四分五裂,艰难的咽了口吐沫,非常的后悔刚才自己干吗出口挽留这个可恶小贼的性命。幸好,老太爷在听到黄玉旱烟壶清脆的碎裂声中清醒过来,哆嗦着手指哆嗦着伸出去,含混地叫:“来来人,杀了他,杀了他……”
钟大河反应过来,正好看到闻声而来的壮丁们已经包抄开,心神大定,大声道:“恶童毁坏本族传家之宝,罪大恶极!本村长下令:就着全村长老面前,对恶童处以宗族家法,乱棍打死!”长老们闻言大顺心头恶气,纷纷叫道“打死他,打死他!”
钟小山怪叫着第一个冲了上来。
钟小顺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件祭祀用的镶金的高脚杯砸在地上,飞快地捡起破碎的金块揣进怀里,顺手拿起半截旱烟壶抡了开去,正正砸在钟小山的额头,看也不看倒下去的村长少爷,一个扫堂腿放倒了三个壮汉,还记得在抱腿惨叫的村长家第一打手黑龙伤处在“小心地”踩上一脚,口中大叫着“你们全都欺负过本少爷,全都该死!”冲入壮丁中拳打脚踢。立即响起一片惨叫声。
钟大河父子呆呆地看着场中,耳边的惨叫声仿佛阎王的催命符连成一片。而平素胆子极小、从来不敢正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杂种如今正令人吃惊地以一敌百,而且是孤身一人反过来打得一大堆大汉叫爹喊妈。更加令钟氏父子恐惧的是钟小顺的叫骂“钟大河你这个,钟万明你这个老狗(钟老太爷浑身一哆嗦,能有二十年没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你们害死我爹,逼死我娘,本少爷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都听到了。一干长老们眼神怪怪的瞧向村长父子。过去只是隐约背后议论的猜测难道是真的?钟大河强作镇静,冷冷地对众人道:“恶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么高强的本领,黑鹰,去请卫所的林大人,就说本村长要借用神弓营。”
与黑龙齐名的黑鹰大声应是,小跑着去求救兵。村长老爷没有叫自己上场拼命实在是太好了,看着在团团包围中的疯狂小子疯狂下手,黑鹰觉得还是靠卫所的官兵保险。
就在钟小顺打倒最后一个有勇气站在自己面前的大汉,就在村上的老爷们几乎要撒腿就跑的时候,卫所林大人到了。
在钟大河的搀扶下,老太爷蹒跚着走向平素自己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卫所亭长林风,情急之下就是此刻林风嘲弄、讽刺,可恶的表情溢于言表的“俊脸”(平素称为小白脸)也变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的怜悯表示,尤其是看到林风身后整齐、彪悍的一个小队的弓箭手更是喜出望外。不用什么考虑了,脱口而出地道:“林大人,快下令杀了这个小杂种。”
林风瞧都没瞧他父子一眼,惊诧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满地伤员上,更深深地注目着满不在乎的小顺身上,目光渐渐变得耐人寻味。
钟大河心火上升。他妈的林风!若不是郡府的妹夫、总督二管家距离太远,何至于去看你这个小小卫所亭长的脸色。平日里眼高于顶,不把自己这个小村长当回事,奶奶的,你若真有本领也不至于在钟林村驻地困守一年,几十年来别的亭长最多是三个月就调职高升了。不过眼前还不能发火,身后的小杂种需要先打发了。
在老太爷的示意下,钟大河咳嗽一声,见林风装做这才看到的神色转过头来,心下又暗骂一句,脸上堆着笑,抱拳道:“麻烦亭长大人了!本族出此恶童,伤人众多,民怨极大。恳请大人按照帝国刑律,予以绞杀。”
林风鼻孔里哼了一声,两眼朝天,不冷不热地道“村长大人,卫所的兄弟驻扎各地乃是帝国练兵的需要。除非出现叛乱,否则卫所不得干预地方事物。村长大人不清楚吗?”
钟大河心头一凉,完了,没想到这个二十刚出头的青年军人今天这么强硬,不由得好生后悔过去得罪种种。
钟老太爷已经恢复了族长的威严,气恼地瞪眼没出息的儿子,开口道:“林大人,恶童火烧宗族祠堂,目无尊长,伤害几十无辜村民,更毁坏先祖御赐宝物,其行为罪大恶极,形同造反。如今更叫嚣取人性命,试问林大人身为帝国将军,身付守土佑民之责,怎么能坐视逆贼行凶而不管呢?”
闻听此言,钟大河一阵惭愧,林风也是略感惊讶,不想这么个糟老头还能讲出这么一翻大道理来,过去还真是低估了。嘿嘿笑了几声,斜眼打量
着村长父子,慢慢地道:“既然如此,本亭长倒要请教:需要本卫士兵做些什么呢?事先可要讲好,除非在本官面前发生了命案,否则本大人可是不会理会的。”
钟老太爷这个气呀!看到钟小顺已经不怀好意地走过来,不由得愤怒大叫:“林风!小杂种要杀我们父子,难道你看不到吗?”林风在一听到“小杂种”三字时面色一变,喝道:“住口!区区一个孩童,难道还能杀人不成?你们父子二人担心,为何其他人就不害怕?上百个成年汉子围攻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这就是你说的逆贼行凶吗?”林风越说越激动,英俊的面孔爬上一抹红晕,手指着受惊的老爷俩,狞声道:“妈的!知道本少爷为什么一请就到吗?我就是来看看平素欺压弱小、横行乡里的恶霸的下场来的。你们两条老狗!逼死小顺兄弟的父母,今天报应来了!”话音方落,一使眼色,早有准备的兵士扑出二个,一甩绳索,不等钟氏父子反应过来就已被捆成虾球(帝国士兵对付俘虏的标准手法)。
钟老太爷彻底气糊涂了,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村长大人却看出大事不好,奋力大叫:“林风!你敢私自捆绑帝国官员,你造反么你……”林风皱皱眉头,骂道:“该死的,没教过你们要堵住俘虏的嘴巴吗?”
马上,世界清净了。
其余的钟林长者们无不看傻了眼,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敢相信平素笑哈哈的驻军亭长今天的胆子竟然会这么大!
林风懒得理会他们,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一头雾水的钟小顺不说话。后者迷糊地道:“林大哥,你怎么来了?”
林风欣赏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心头激动不已。单身面对上百壮丁而全身而退,怎么能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孩童啊!如果跟随自己参军……
笑呵呵地道:“兄弟,虽然昨天你答应我仅仅揍他们一顿出气,大哥担心你吃亏,一直在附近守着。怎么样,没什么吧?”
钟小顺“恩”了一声,恶狠狠的目光盯者地上的村长父子,一字字吐出来:“大哥,我要杀了这两只老狗!”
林风摇摇头,转身对着围观的钟林村民大声道:“本亭长受定陶郡府总督委托,经过调查发现钟万明、钟大河父子二人多年来把持地方行政,贪污帝国税款,更在十三年前先后害死钟大顺夫妇,铁证如山。奉帝国皇帝之命,林风代行地方十三府郡督检之职,今日对钟氏父子当场宣布:处以斩决,立即执行!”
随着林风从怀中掏出一面金光闪闪的金牌,对面眼力好的不由大叫:“是代天巡查!万岁万岁万岁……”
看到代表了神梦帝国最高意志的“巡天金牌”的出现,所有人——除了小顺全都下跪行礼,三呼万岁!
林风长长地出了口恶气,不屑地瞥了眼快要昏过去的村长父子,一声“来呀,行刑!”两名身着黑色军服的军法兵客串刽子手,手起刀落,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钟林村族长、村长身首异处。

林风丝毫不管村民的反应,关切地看着小顺道:“兄弟,这下你大仇得报,沉冤尽雪,再无烦心之事了。”
“是吗?”小顺冷漠地回答,犹自怔怔地看着地上俩无头尸。
“兄弟!”林风心下叹了口气,“你年纪轻轻,身手极佳,在军旅中不出十年就能得到将军的位置。好男儿当血撒沙场,安定四方。如今你势必不能再在钟林村继续生活,正巧大哥也要调职北关,你随大哥参军吧。”
小顺的目光收了回来,迎上林风真挚热切的眼神,对视良久,咬牙道:“为什么不让我亲自杀了两条老狗?十三年来我受尽欺辱,等待的就是今天!可是你却——”话语嘎然而止,吃惊地看到林风的表情从所未有的严肃!
“小顺兄弟,难道你想亲手杀人?你想从此亡命天涯?难道你就不怕从此遭受帝国全境的通缉?”一连三句质问逼的少年脸孔通红,恨声道:“只要杀了他们,什么都值得!何况我也不怕……”
“住口!”林风一把抓过他,锐利的眼神紧贴他的面前,一字字地说道:“你才十三岁,大好生命刚刚开始,为了两个垃圾舍弃自己的美好生命,值得?屁!”林风嘟囔着骂了一句,又慢慢松手,就在小顺耳边轻声道:“好兄弟,你知道我非常看重你。你的天赋非常非常好,你将来不是成为一名出色的将军,就是成为神梦江湖最传奇的大侠。但是你首先要记得:凡事不能冲动,这个世界有一些规则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遵守的。”
说完这些话,林风盯视着少年,见他果然静静地沉思着,一丝自信的觉悟渐渐流露到眼神中。心头不由得阵阵轻松,在他心底,实在不希望一个有着远大前途的少年被仇恨蒙蔽了心灵。仇恨也许给人力量,剥夺的却是整个灵魂。
抬起头,小顺展开一个纯真的笑容,真挚地道:“大哥,我明白了,谢谢你!”
林风非常高兴,虽然这么大的少年也许还没有真正明了他的话的含义,但只要他能够记住今天的情景,相信一定会对他以后的路有所帮助的。正要开口进一步劝说他参军,少年已经道:“大哥,我要走了。”林风话到嘴边,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是,我要你答应大哥,一定记得到京师找我!”
少年哈哈大笑,“放心,金柳胡同!我记得!等兄弟缺少金银财宝时一定去找大哥!”说着话,转目看了看出生于此的钟林村,一丝留恋之色浮现脸上。
林风知道他马上就走,微微邹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递过去,刚要开口,小顺一把抢过,嘿嘿笑着“就知道大哥肯定有好东西,多谢了。”再细细看了一眼,在眼泪掉落前猛然别头,低声道:“大哥,保重!”飞快的跑向村外。
注目着那小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旁的夜香树,林风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才注意到眼前还有个乱摊子要收拾。挥挥手,示意手下人搞定,带着几名亲卫先行离开。
钟老太爷的家眷这才敢上前抱尸痛哭。
林风回到村外的卫所,刚要喝口茶去去方才的血腥味,书记官林正闯了进来。“少爷,京师飞羽传书。”简洁明快的话语,一成不变的冷漠腔调,再加上林正整日严肃的面部表情,林风哀号一声,真情愿去面对那可恶的钟老太爷也胜过此君。不过一年来第一次有京师来的飞羽传书,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忙接过来,入目是一行娟秀工整的小楷:林风大哥亲启。一丝甜蜜的笑意爬上嘴角,一转头见林正端立不动,不由疑惑地道:“还有事?”
林正目不转睛地道:“少爷,老爷密令!”
林风压抑住看情书的冲动,重新坐了下来,无奈地道:“说吧。”
林正没吱声,又递上一封函件。见怪不怪地瞥他一眼,林风接到手里,心一沉——赫然标识着十万火急的三支羽毛。顾不上看情书,急忙拆开匆匆看完,尽管已有准备,仍是倒吸口凉气,平素向以自夸的稳健的双手此刻颤抖不止!抬头看着他,勉强地笑笑道:“林正,出大麻烦了。天佑王日前过世,梦青云袭王爵,加封天佑大将军,镇守齐天保,辖制北方八府郡兵马,保守估计兵力至少五十万。”
林正的脸色变了!沉声道:“老爷还说什么?”
林风吐口浊气,闭上双眼,疲惫地道:“父亲大人让我们马上起程,返回京师。希望梦青云想当皇帝的心没有那么急迫。”脑海中想象着战火一起,神梦帝国四分五裂,同室抄戈,骨肉相残的悲惨景象……随之,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青年嘴角噙着冷笑的清晰景象占据了整个心田——梦青云,你这个野心家!
二地府回忆
宽广清澈的洛水静静地在脚下流淌着,上游远方重叠的山峦中隐约可以看到神梦大陆第三大高峰卡布兰其金光闪闪的峰顶,那是雪线顶峰体反映阳光的结果。虽然举目四望天地间秋风阵阵,乌云密布,一场急促的秋雨即将来到,高高的卡布兰其峰顶似乎仍能沐浴在太阳下。
充满遐想地遥望卡布兰其山,恶童小顺喃喃道:“卡布兰其!据说是北方蛮国中一个美丽公主的名字。奇怪,我们神梦帝国为什么要使用蛮国人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神山呢?”
这是一座高耸的悬崖,下方三十丈就是神梦大陆三大河流之一的洛水。站在这个当地人称舍身崖突兀的崖边巨石上,小顺嘿嘿直笑:“师尊说几乎所有的险峻地方都有一个凄婉的爱情传说。这个大陆可真不上路啊,有那么多情侣双双自尽吗?也不知师尊为什么把地府设置在这里!舍身崖——我呸!”
嘴里笑骂着,抬腿向前跨了一步,坠向崖底!
闭着眼,感觉着呼啸的风灌进耳朵,“到了!”猛一睁眼,双手探出,抓到一件物事,快速下坠的身体奇迹般变的轻飘飘毫无分量,就象一片树叶落到峭壁中间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台上。
“有进步!”自夸了一句,小顺松开手中的藤条,在峭壁上几块特殊的石头上敲打了一会,无声无息地一个三尺大小的方洞出现在山壁上,漆黑的洞口隐约透射着点点亮光,显得神秘而莫测,小顺却毫不迟疑地钻了进去。洞门慢慢合拢关闭,恢复成不起眼的峭壁山体。
在黝黑的通道内,小顺根本就不用睁眼——睁眼睛也没有——这里他已经往返几百次,每个坑坑坎坎都烂熟于胸,顺着几乎垂直向下的通道,越走脚下越潮湿。小顺的嘟囔声响起“干嘛把入口设置在这里呢?看样子用不了多久这条通道就要变成地下河了。”
渐渐地光线越来越强,小顺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每一次经过,都要被这里的美景吸引——柔和的光线从右侧传来,奇异的水晶墙壁阻断了汹涌的洛水,却隔不断光线以及视野:透过一缕缕水草和几截江底腐树根,一娓娓大大小小的鱼儿欢快地畅游着,甚至可以看到远处岸边划过的渔船——“也许,在这里更能明了“洛水清清映九星”这诗句的含义吧!”小顺的心绪在这一刻彻底地放松下来,抚摩着光滑的水晶墙,墙外连他也叫不上名字的一群黑红相间的小鱼儿似乎也很好奇这奇观,隔着墙徘徊在他的手旁,久久不愿离去。纤细白皙若女子的手指神奇地变幻着各种各样的样式,灵活的好象更加吸引鱼儿游来,一丝难得的笑容出现在小顺的脸上,清澈如洛水的眼睛渐渐地现出一篷雾气,灵魂深处记忆的大门打了开来,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自从拥有记忆的那一天,小顺就是和醉鬼钟三在一起活命。钟三叫他小崽子,他反过来称呼“死酒鬼”。由于钟三喝酒越来越凶,打鱼弄来的钱很少去买米买面,于是小顺在很自然的反应下去偷所有能吃的东西;于是,除了钟三隔三差五地醉酒后打他之外,钟林村所有的小孩——以后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找到了一个娱乐节目——抓住小顺打一顿,而且下手越来越重,一致于发展大哦后来的见面就打。比较起钟三那把明晃晃的烂钢刀,小顺宁愿无数次去面对无数的村民的追打,也要去偷鸡鸭鹅羊鱼——最好是酒等等一切吃的东西,既孝敬钟三,更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在不知不觉中,小顺学会了如何在包围圈中找到缺口逃之夭夭——只要让他进了山或者入了水,那么再也没有人能够捉到他。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虽然从来没有吃过饱饭,小顺却越长越壮,八岁时已经单独打倒全村所有十五岁的大孩子,于是被人骂做“小杂种”的小顺就想离开钟林,听流浪的花子大叔说渔村外面有很多很多不打人的村长老爷和许多穿着漂亮衣服的贵族少爷小姐,他们都和气的很。
但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小顺留在钟林村,并且不久后他的命运彻底改变——也许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影响了神梦大陆的命运。
钟三死了。本来这应该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刻薄的村民甚至议论说“几年前钟三开始变成酒鬼的时候就应该被洛水龙王收去了”。小顺也是高兴的,虽然最近几年钟三很少打他,小时侯的惨痛回忆使得小顺从来不愿意在那条上了岸的破船过夜。但是,他还是照顾了两天。钟三吐血吐了两天,他守侯在旁边一天半——其余半天为钟三偷来钟林村最好的村长老爷家的状元红。本来已经陷入昏迷的醉鬼突然清醒了,在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烈酒后更加的精神,死死地盯着小顺,惨笑着讲道:“小顺,你不是小杂种,你爹叫钟大顺,你娘叫田小花,他们都是被钟万明、钟大河父子俩害死的,我亲眼看到的,呵呵,他们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我就泡在河里喝酒——呃……”
钟三一口口发黑的淤血喷出来,嘴里仍喃喃地道“当年你母亲可是真美呀,便宜了大顺那傻大个……”
小顺在一天之内几乎将钟林所有的酒和油偷走了。就在洛水岸边,冷冷地看着倾村而出,气势汹汹的村民,点着了柴堆。凶猛的大火吓住了损失惨重的村民,眼睁睁看着小顺跪在江边给钟三送行,直到他把钟三的骨灰撒到一向被村民视若神明的洛水河,抓狂的族长父子再也忍不住,咆哮着下令村民上前。年幼的小顺这才知道闯了大祸,急忙跳进洛水,可愤怒的村民这次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恶童了,几十个水性精通的汉子围捕过来,甚至在族长的叫嚣声中,一次次将露出水面的孩童的小脑袋按进水里。直到再也找不到目标为止。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以为小顺追随他爹娘被龙王收走了……
小顺站在一扇石门前叹了口气。五年前自己莫名其妙的站在这扇石门前是何等的恐惧呀。一晃五年过去了,当年差点淹死自己的洛水丝毫没变,就是在钟林村民的以为中自己不也是还是个小杂种、小崽子、小偷吗?可是,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明了自己的变化。
师尊啊,当年您既然救了小顺,并且收为隔代传人,可是,什么时候能让弟子真真正正地侍奉您老人家呢?好想见你呀师尊!
小顺又叹了口气,那样子根本不能让人相信这是个少年的伤感情怀。
推开石门,一座宽广的大厅突兀地出现在面前——这就是小顺熟悉至极、五年来大多数时间在此度过的地府。
整个大厅至少有二十丈见方,四面墙壁中间都有一扇门,上面分别挂着“神道”、“天道”、“人道”和“休息”四块匾牌,除了挂有“神道”的牌匾下石门禁闭外,其余三门大开,房间内隐约可见无数的书籍……
小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石门,再回头看看身后奇异的水晶墙壁,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龙宫。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这一刻,生怕门后躲藏着未知的怪物。
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孩子,不要害怕,近来吧,为师等你一千年了。”
小顺差点吓趴下。咬咬牙,大声道:“你是谁?我不怕你!”
“哈哈哈哈哈哈……”一串爽朗的大笑从门后传来。小顺倔强的性子终于战胜了恐惧,使劲推开了厚重的石门,一抬头,入目的情景终生再也难忘——巨大的厅堂内霞光万道,仿佛站在了传说中神的世界,哦不!确实有个神仙在哪!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老爷爷虚浮在厅堂半空,含笑望着他,仅仅一眼,从来不和人主动说话的小顺找到了亲人般的感觉,即使被村长打断胳膊时也未哭泣的孝顺猛然心酸,大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喃喃开口道:“神仙老爷爷,你帮帮孩儿吧!”
和蔼的老人一瞬间楞住了,安详的脸上现出一丝怜悯,和声道:“孩子,我们师徒有缘,你受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今天开始,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来吧孩子。”
顺着老人的指引,小顺走进其中的一扇门后,看清楚房间内的东西,不由得大喜,大叫着扑了上去。
“嘿嘿,自己当时可真谗啊!”看着那间“休息”的石门,已经长成健壮少年的小顺摇头嘲笑自己。就站在当年师尊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环望大厅,回想着五年来自己在这里跟随师尊学习着各种各样的神奇本领,每天吃着世界上最美味的饭菜,喝着最可口的美酒,倾听师尊讲述着神梦大陆的历史、文化、奇闻怪事乃至对自己耐心讲解着人生的道理……小顺不由痴了——师尊啊,您现在在那里?为什么再也不理会弟子了?您曾经说要陪伴弟子十年才走,为什么五年不到就离开了?
伫立良久,小顺缓缓走到“神道”石门面前,坚毅的眼神盯着“神道”二字,轻声道:“人道的学问我用了两年的时间,天道用了一年,如今弟子追随师尊五年,我一定能够打开神道的大门!师尊,您一定在这扇大门后面等待弟子对不对?”轻轻地伸出双手,按在石门中间,猛一吸气,清秀的脸庞闪过一片红晕,轻轻吐气,“开”一声轻喝,从小顺身上发出一串“啪啪”响声,巨大的厅堂内气流翻腾,身上的衣服无风自起,长发飞扬——面前的石门仿佛亘古自有般纹丝不动。
呆了一呆,小顺苦恼地甩甩头,握了握拳头,坚定的信念慢慢重新聚集,恶狠狠地道:“师尊,弟子一定会打开神道大门的。您所教授的本领弟子已经全部掌握,所差的不过是火候罢了。您曾经教导弟子说:出世为神,入世为人,修行应当入世!弟子决定离开地府到神梦大陆各地走一走,等弟子领会了天道的最后一层我心自然,一定能打通神道门户。师尊,弟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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