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I霓裳曲 第十八章 柔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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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暮,新月未上。
狄青路过街铺的时候,记起杨羽裳曾说过最喜欢吃洗手蟹,于是顺手买了几只螃蟹,用油纸包了放在怀中。到了杨家后,狄青犹豫片刻,走到正门前,敲了几下。有管家出来开门,皮笑肉不笑道:“狄官人,来此有何贵干呀?”狄青认识这个管家姓刁,和杨念恩是一个鼻孔出气。
狄青道:“不知羽裳可在?”
刁管家道:“我家小姐是在,可是老爷吩咐了,若是狄官人还没有拿到券凭,以后就尽量少来吧。不过今日老爷宴请罗公子,狄官人若是喜欢,虽见不到羽裳小姐,大可一起喝两杯。”
狄青怒气上涌,本想拂袖离去,可转念一想,浮出微笑道:“难得你们如此好客,我就勉为其难,和杨老丈、罗公子喝上几杯吧。”
刁管家不想狄青如此,可话说出来了,反倒不好拒绝,嘟囔道:“见过脸皮厚的,却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狄青道:“刁管家说的谁?唉,在下脸皮就薄得很,要不是你相邀,我还真不好意思前来呢。”刁管家为之气结。
狄青和刁管家到了堂中,见酒宴已摆开,席间只有杨念恩和罗德正二人,杨念恩见刁管家领着狄青前来,不由大皱眉头,心道自己早就吩咐过,能不让狄青进府,就不让他进来,这倒好,还把人领到眼前来了。
狄青先发制人,拱手笑道:“哎呀,杨老丈,罗公子,相请不如偶遇,又难得刁管家一番客气,在下不请自来,还请莫要见怪。”
罗德正今日前来,已取了券凭,心道狄青来的正好,当要好好羞臊他一番。故作大方道:“狄官人说的哪里话来,在下可是欢迎之至。可惜的是今日杨姑娘身子不适,倒让狄官人无功而返了。”
狄青知道罗德正嘲笑自己做不了正事,才待反唇相讥,堂外有人道:“狄青,你来了?”那声音娇脆中满是喜悦,正是杨羽裳到了。
狄青大喜道:“羽裳,你怎么出来了?听说你身子不适,我还准备请王神医给你看看呢。”
杨羽裳盈盈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倦,不想见外人罢了。”言语中对罗德正的轻慢之意,不言而喻。
罗德正脸色不悦,杨念恩忙道:“罗公子,喝酒喝酒。”
杨羽裳到了狄青身边坐下,轻声道:“狄青,今日当差,一切可还顺利吗?”
狄青道:“也没什么,不过绕着大内走几圈罢了。”
杨羽裳微笑道:“我倒没有去过大内,听说那里金碧辉煌,颇为壮观呢。”
狄青道:“在我看来,麦秸巷那树梅花要好看得多了。”
杨羽裳知道狄青是想说,只要有她杨羽裳的地方,哪里都是皇宫。心中欣喜,垂下头去。
罗德正不解其意,讥讽道:“麦秸巷有梅花吗?狄官人,你初到大内,可曾见过圣上?在下不才,倒有幸和圣上见过一面呢。当然,有本事的人才能见到皇上。”
杨念恩艳羡道:“想天子九五之尊,寻常人哪里见得到呢?听说罗公子的义父不但常见天子,还是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呢。”
狄青诧异道:“还不知道罗公子的义父是哪个?”
罗德正傲然道:“我义父姓罗,眼下身为东头供奉官,说起来你下狱被审的时候,还见过我义父一面呢。”
狄青心中微凛,暗想原来罗德正是罗崇勋的义子,怪不得这么嚣张,和阎文应那个死太监一样的讨厌。太监生不出儿子,可还要传宗接代,所以就收义子,看来只要和太后沾边的人,个个都不是东西。
罗德正见狄青不语,只以为压住他一头,得意笑道:“狄官人,可想起我义父是哪个了?”
狄青笑道:“原来阁下是东头供奉罗大人的义子,怪不得看着眼熟。阁下子承父业,可喜可贺呀。”
狄青这么说,当然是讥讽罗德正也是个太监。杨羽裳听了,有些脸红,又有些好笑。
罗德正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你说什么?”
狄青故作诧异道:“罗公子,我说错了什么?阁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想必终究有一日会和大供奉一样,名扬天下啊。”
罗德正心中极怒,一时间却无从辩驳。杨念恩忙道:“喝酒,喝酒。对了,听罗公子说,这券凭有些眉目了?”
罗德正尽了一杯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拍在桌案上道:“今日我已取到券凭,只要杨伯父在上面签字画押,我再拿去求义父盖个印,杨伯父就可以正式做这个生意了。”
杨念恩大喜,说道:“还是罗公子爽快。”
罗德正道:“比不上一些人口头上的功夫了。其实杨伯父,有些人就仗着一张不错的脸,花言巧语骗女人的心罢了,杨伯父可千万要小心。”罗德正说的有些酸溜溜的,若有期待地望着杨羽裳。
狄青脸上虽刺字,额头有疤,但狄青本来就神色俊朗,再加上沉浮多年,神色沧桑,仪表更有让人心动的魅力。罗德正也知道自己若论相貌,比狄青差了许多,是以出言点醒杨羽裳,只希望她迷途知返。
杨羽裳看也不看罗德正一眼,纤手只是摆弄着衣角,低语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狄青这些日子,苦读《诗经》,比考状元还努力,知道这是《诗经》中的一首《木瓜》,后两句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首诗本说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已不重礼物的价钱,但求情意永好。杨羽裳这时候念这首诗,当然是安慰狄青,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狄青见杨羽裳虽垂着头,可嘴角带着一弧靓丽的浅笑,甚是娇艳,不由看得痴了。
罗德正不知书,却以为杨羽裳终于被他的真心所打动,暗想我这券凭就是木瓜,杨羽裳就是琼琚,她多半看出了谁是真心,想以身相许。又见杨羽裳修长的脖颈白若美玉,罗德正心中火热。
杨念恩已接过了券凭,眉开眼笑道:“罗公子,喝酒喝酒。”
罗德正见狄青不语,不知道他沉醉在柔情之中,只以为他无话可说,不肯放弃羞辱他的机会,说道:“狄官人,这次我带了券凭来,不知道狄公子带了什么来?可又是一些铜臭吗?”
狄青心中叹气,回道:“可惜在下的老子完整无缺,没有个太监的爹呀……”
罗德正脸色大变,不等再说,院门陡响,有人高叫道:“杨念恩可在?”
刁管家听院门拍得震天响,慌忙去打开院门,见院门处站着两人,一人稍瘦,一人矮胖,都是官家的服饰,迟疑问道:“两位官人有何贵干?”
稍瘦那人道:“我是榷货务的监官,这位是榷货务的副使。”刁管家听了大惊,心道榷货务本属太府寺的一个衙门,负责掌管盐、茶交易一事。老爷为见这两人,着实下了不少功夫,但终不能见,这两人怎么又会来这里?
刁管家将二人请入府中,快步到了杨念恩身前,说明了那两人的身份,杨念恩也是惊喜交集,不知道二人的用意,快步抢出,躬身施礼道:“两位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稍瘦的监官道:“你叫杨念恩?”见杨念恩连连点头,又问,“你认识狄青吗?”
杨念恩大惑不解,回头望向狄青,说道:“他正在老朽的府上,不过……不是老朽请来的……”他说话留有余地,只怕狄青惹祸。
监官道:“那就对了。杨念恩,圣上有旨,宰相有令,令榷货务快些将你的券凭办妥。喏,这是你的券凭,签两份名字吧,我们赶着拿回去交差。”原来赵祯有旨,吕夷简当下就把事情办了。皇帝和宰相都关注的事情,这些榷货务的官员哪敢怠慢,由监官亲办此事,趁夜赶来。
杨念恩不明缘由,又惊又喜,忙道:“好,好。”他画了押,对监官道:“两位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喝杯水酒吧。”
副使道:“我们实在没空,这酒就免了吧。”
狄青走过来施礼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在下狄青,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监官上下打量着狄青道:“你就是狄青?不简单呀。日后……”嘿然一笑道:“说不定还要你来关照我们。狄青,以后你若有事用得着我们,直接去榷货务说一声就好了,不用烦劳圣上了。”
狄青赔笑道:“两位大人辛苦了,狄某感激不尽,以后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也请吩咐就好。还不知道两位大人贵姓?”
监官道:“我叫边晓峰,这是我的副手,叫易笛。”
狄青早满了两杯酒,端过来道:“客气的话也不多说,今日敬两位大人一杯,天寒暖暖身子。”
边晓峰哈哈一笑,说道:“也好。”和易笛举起酒杯,与狄青对干了一杯,边晓风放下酒杯道:“狄青,我们还赶着回去复旨,不能耽搁了……”
“那改日有空,一定请两位大人喝个痛快。”狄青笑道。边晓峰点点头,和易笛离去。狄青这才回到席位上,对杨羽裳笑道:“幸不辱命。”
杨羽裳诧异道:“你怎么能请得动榷货务的监官呢?”
狄青笑道:“不是我请得动,而是我对圣上说及此事,他当下吩咐人去办。这事儿我今日才说,没想到今日就办成了。”
杨羽裳道:“原来你也见过圣上了?”
狄青道:“可我却没什么本事,惭愧惭愧。”
罗德正听狄青此言,明显是讽刺自己方才说的“有本事才能见到皇上”之言,一张脸气得通红,桌上那张没盖印的券凭在灯光下看来,已是说不出的碍眼。
杨念恩忙举杯对狄青道:“狄青,喝酒喝酒。”杨念恩并不知晓宫中之事,见狄青竟然能和皇上说上话,明显比那个太监爹要强很多,见风使舵,已对狄青示好起来。
罗德正满是尴尬,伸手扯过那券凭,忿忿道:“杨伯父,在下多此一举了,告辞!”
杨念恩忙道:“罗公子也是一番辛苦,老朽感激不尽,这酒还没有喝好,不如再喝会儿?”
罗德正见杨念恩言不由衷,敷衍的意思浓厚,更是来气,袖子一拂,转身离去。杨念恩等他快走到院门处,这才追上去道:“天色已晚,罗公子回转也是对的。罗公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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