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III 射天狼 第二十二章 十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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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军对垒,战意寒空。宋军热血沸腾,夏军一时间竟无人敢替张元一战。
敢和狄青斗将之人,都已死了。
张元进退两难。
张元想得太多,想的太好,他不再满足击败宋军后,掳掠一番,无功而返。他围攻细腰城,要让城池无援而破,就是想寒了宋军的心。
他知道宋朝西北眼下唯有狄青、种世衡能用。眼下他只要围攻细腰城,就能吸引狄青前来,而他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只要能击败狄青,攻破细腰城,就能一举摧毁大宋西北的两大支柱,进而进取关中,觊觎天下。
自古得关中得天下!他张元要凭此一战奠定无双的地位,留名千古。
但他攻不破区区一个细腰城,如今狄青说的虽客气,请他一战,但他已没有上前的勇气,他如何是狄青的对手?
蓦地发现,原来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蓦地察觉,原来幕后指挥和两军对垒完全是两回事!
狄青缓兵慢行,可在行军过程中非但没有疲惫,反倒积累了万千杀气,他所领的宋军虽比夏军少,但此刻锐气正锋,他就要凭这股锋锐和夏军一战。
狄青自从接到调令,知道凭走平常的途径,要调兵作战,层层公文,最少要三月之久才能出兵。他等不了那么久,因为种世衡等不了那么久。他只能循非常之途,凭西北的声望招兵进攻,虽知此举后患无穷,但他想不了太多

他就立在阵前,抬头远望细腰城,见城头有旗帜飘扬,人头攒动。
夏军沉寂无声,静待张元回复。张元望向野利斩天,不待说话,野利斩天已催马上前道:“狄将军远道而来,真英雄也。不过我等不能欺你等鞍马劳顿,不如再过三日后,一决高下如何?”
张元暗自称赞野利斩天果然明白他的心事。眼下宋军正逢锐气,休息三日,等气势一落,再行交手,把握大增,本以为狄青不会同意,没有想到狄青略作沉吟,竟不咄咄相逼,点头道:“罗睺王说的不错,那三日后再战就好。”
野利斩天一怔,没想到狄青竟同意了他的建议。
这本来是个不利于宋军的决定,狄青没有理由不清楚。或者是狄青还是沉稳的性格,终究想要稳扎稳打,不想只凭锐气取胜呢?
野利斩天沉吟见,狄青长刀一挥,宋军缓缓后退。他们来如山,去如岳,凝重非常,夏人虽有意攻击,可见对方阵势厚重,一时间也不敢轻犯。
张元暗自舒了口气,方才箭在弦上,他蓄势已久,若是不战,只怕以后都不用抬起头来。野利斩天竟然能把不战的理由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他也是十分佩服。
才回了营寨,就有探子禀告,狄青退兵二十里,就在落雁坡驻军。等夜晚时分,落雁坡四处篝火熊熊,声势浩大。
夜月风本带兵守在那里,但见狄青大军经过,早退回细腰城前。
各地的夏军均是不战而退,终究聚回到细腰城前,夏军已聚众十万,漫山遍野……
夏军虽众,但第一次不再如以往般肆虐纵横,宋军虽人少,但他们绝不敢轻视。
张元一回中军帐,立即请野利斩天来见,他对野利斩天极为地佩服。这几日来,野利斩天虽看不见,但剖析形势,擘肌分理,比有眼睛的人强太多。
野利斩天一入军帐,立即道:“狄青舍锐气而决定三日后再战,其中必定有诈。”
张元赞同道:“老夫也是这般想。但他究竟做何打算呢?”
野利斩天反问道:“若是大人是狄青,该如何设想?”
张元略作沉吟,已道:“趁夜袭营,攻其不备。自古兵不厌诈,狄青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老实。”
野利斩天缓缓点头,沉思道:“大人说的也正是我所想。不过大人若是狄青,选择攻击我们,会在什么时候?”
张元见野利斩天赞同,心中隐起振奋之意,说道:“多半就在今夜,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心中精神一振,说道:“既然狄青不仁,就莫要怪我们不义,他们才安营下寨,我们可趁其敌立足未稳时出击。若依老夫之见,今晚击之!”
他神色兴奋,只想着狄青不仁,他就可以不义,却没有想到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野利斩天闻言,缓缓摇头道:“我若是狄青的话,绝不会选择今晚。”
张元一怔,忍不住问:“为什么?”
野利斩天道:“我观狄青作战,虽在于用奇,但素不轻发,一击必中。他当然也知道我们不值得信任,绝不可能不防备我们偷袭他的营寨。”
张元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半晌才道:“那你若是狄青,会选择什么时候?”
“第三日子时。”野利斩天见张元困惑,解释道:“子时进攻,狄青不违承诺。子时进攻,正值我等蓄力白日作战,更是最懈怠之时。我若是狄青,必在子时进攻,可取天时、地利、人和齐聚,胜出把握大增。”
张元从未想到这个时刻,闻言倒吸口凉气。若没有野利斩天在此,若狄青真选择那个时候攻击,无疑是他最松懈之时。
狄青这些年来能不吃败仗,果然有些名堂。
皱起眉头,张元道:“那依罗睺王虽见,我等应如何应对呢?”
野利斩天道:“方法有二,一是早做准备,就坐等狄青来攻时,给予迎头痛击。还有个方法就是,趁狄青出兵,营中空虚之际,我等分兵而出,反袭他的大营,烧毁他的粮草。宋军大营若失,军心必乱,到时候中书令依铁鹞子平原击之,可大获全胜!”
张元闻言,一拍桌案,笑道:“果然好计。我觉得这法子可并而使用,我方人多,可一方面给予狄青回击,另派人马偷袭宋军大营。”
野利斩天点点头,脸上并无半分欣喜之意,又道:“大人所言也是好计。但有件事,我们不能不防。狄青故作大度悠闲,寻求决战,但他没理由不断我们粮草后路。我等粮草中转,多囤在鼓阳城,必须要防他突袭鼓阳城,烧我们粮草。我军鼓阳城若失,军心必乱。十万大军,也可能一朝散尽。”

张元笑道:“这件事倒不用罗睺王担心,就在昨日,我已修书请般若王提防。般若王已回信告之,鼓阳城绝无大碍。我想以般若王之能,只是看管粮草,绝不会有事了。”
野利斩天的确也是这般想,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之意。他知没藏悟道素有领军,但元昊派没藏悟道前来西北,只是想让他看个粮仓吗?
不管如何,他野利斩天也已竭尽全力,接下来如何,还看双方士气。
两日转瞬即过,宋军、夏军都像信守承诺,偃旗息鼓,就等第三日来战。
张元见宋军果如野利斩天所言,居然不来攻击,更是警惕在心。第三日子时前,早就悄然的命全军准备,分出两队兵马出营兜路前方落雁坡,又令前军将军严阵以待。
夜黑风高,无星无月。有浓云起,四野之处,皆笼罩在黑蒙蒙的夜色中,张元亲临夏军前军营寨,登高台望去,见目光难穷暗处,深夜之中,难免心中惴惴。
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大响,敲碎了夜的沉凝,撕裂了遮掩的杀气。
有鼓声,鼓声响彻洞天。张元从未想到过,会有那么猛烈高昂的鼓声,那鼓声有如千面皮鼓同时响动,简直可说是惊天动地。
鼓声并非是从东方而至,却是从细腰城的方向传来。
张元一凛,扭头望过去,只见到细腰城的城头再次火光熊熊。自从狄青率兵来后,这几日来,细腰城头并没有燃火,此刻细腰城再次点头,寓意着什么?
就在此时,有兵士急报:“宋军攻营。”
刹那间,马蹄声雷动,从静寂的远方,就那么激昂、冷静的传来。无喊声、无厮杀,但其中蕴含的决绝让人悚然。
宋军攻营!
就算整日在马背上过活的党项人,听闻这种蹄声响动,也是暗自心惊。宋军只比他们想象中攻打还要猛、还要快疾。
张元喝道:“擂鼓迎战。”鼓声四起,和细腰城那方向的鼓声交织错乱,杀机重重。可就算夏营如此密集的鼓声,竟也压不住细腰城那方面的惊心动魄。
许久积怨,在这一朝喷薄而出,或许细腰城的军民做不了太多,但他们用鼓声告诉狄青,他们和狄青在一起,并肩作战。
宋军迅雷不及掩耳攻来,夏军前军将军早已准备,喝令出兵。张元坐在高台上,略有紧张的听着禀告的军情。
野利斩天虽还是神色漠漠,可显然也在倾听着疆场的厮杀之声。他仿佛有种天生的敏锐,只凭声音,就能察觉双方的战情。
宋军有千余骑兵攻来。
前军将军喝令擒生军两千出战。
擒生军不敌,被宋军杀退。宋军使的是勇力之士!这些人雄壮奋猛,勇猛如锤,擒生军不能挡。
张元听到这些消息,已皱起了眉头,暗想早闻狄青七士犀利,不想一个勇力之士就让夏军难以应付?
有兵士再报,“前军将军命都夜月风领军出击。”“夜月风浴血厮杀,抗住了宋军的攻势。”“夜月风已击得宋军后撤。”
张元嘴角露出丝微笑,暗想夜月风果然不愧是夜叉部的高手,颇为骁勇。
思绪未停,就有兵士又报,“宋军黑暗中再出骑兵,以攻对攻,这些人均是奋不顾身,包抄了夜月将军的后路,抵挡住前军将军的救援。夜月将军已陷入困境。”“前军将军再派骑兵猛攻,可敌手不退。那些人……应是狄青手下的死愤之士。”
张元眉头蹙起,暗想听说狄青手下的死愤之士,均是不求功名,只求死战泄愤之人,这些人如此拼命,只怕我军损失不小。
转瞬间,前军将军已连派三拨骑兵进攻,有喜讯传来,“宋军抵挡不住,已节节败退。”“宋军正向落雁坡撤去。夜月将军已带兵追杀宋军。”
张元霍然而起,向远处望去,这时天沉沉,夜深深。他当然看不到太多,只是隐约听到更远的地方有金鼓之声传来,陡然间那方的天际亮了起来,有火光映照半空,知道己方已对宋营发动了进攻,不由喜形于色。
野利斩天双眉一扬,突然道:“不好。”
张元心中暗惊,忙问,“有何不好?”
野利斩天道:“狄青为人谨慎,绝不会指望一击就能击垮我们。他如此猛攻,定知势道难久。他猛攻之下,必定别有用意。大人,要令夜月风莫要再追,提防宋军有诈。”
张元心道,“夜月风激愤已久,蓦地取胜,怎会住手?如今宋军一败,气势已衰,就算有伏兵,我军全力掩杀,也可冲垮对手了。”正犹豫间,有兵士已报,前军将军已派骑兵五千,全力协助夜月将军进攻,前军将军领军万余断后压阵,正滚滚向宋军落雁坡进攻!
杀声震天,鼓声不断。
张元虽说幕后主持大局多年,但感觉杀气惨烈漫天,也不由紧握双拳。
就在这时,有兵士再次急来禀告:“大人,狄青突然带兵杀出,斩了夜月将军,我军难敌,已在溃败!”
张元一惊,叫道:“怎么会成这样?”http://www.xiaoshuodaquan.com/
他实在难以相信,大好的形势下,夏军又被狄青轻易的击垮。
又是一个狄青,出手一刀,就轻易的扭转了宋军的颓势。野利斩天淡淡道:“有时候,一人就是一人的力量。但有时候,一人可激发千军万马的杀气!”
杀声本已飘远,可转瞬之前,再次凝聚在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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