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III 射天狼 第十五章 出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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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狄青看来,大宋毕竟军事积弱,饭要一口一口吃,眼下当以对抗野心勃勃的元昊为主。若真的和契丹开兵,元昊从西北捅刀子过来,只怕大宋立崩。狄青想到这里,道:“既然朝廷已决定派人出使契丹,不知道范公找我有何事呢?”
范仲淹道:“出使契丹事关重大,但也凶险非常。说实话,朝中百官少有愿意前往的。我因要主持一事,不能亲身前往,朝廷商议许久,决定让富弼富大人出使契丹。”
狄青道:“富大人为人稳重务实,若去出使,倒是上好的人选。”
范仲淹道:“不过富弼要出使契丹,却请你和他一起。不知道你是否肯去呢?”说罢,若有期冀的望着狄青。
狄青错愕半晌,道:“我去?他们怎么会让我去?”心中暗想,“前段日子王拱辰他们还恨不得把我贬到海外去,出使契丹任务艰巨,他们怎么会放心让我去呢?”
范仲淹微微一笑,“他们均说,契丹虎狼之心,唯有狄将军前往,才能不弱了我大宋国威。再说上次你和富大人出使吐蕃,虽眼下事有不成,但你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这次出使,你实在是最佳人选。”
原来契丹有意兴兵南下,赵祯一听,不由慌了神。张美人中了毒,但侥幸没死,可一直卧病在床。赵祯又惊又怒,责令邱明毫立即调查此事,却不再让包拯参与进来。
赵祯当初听从曹皇后所言,让包拯查明此事,就是想做到公正公平,不想很多时候,事实残酷万分。张美人中毒后,赵祯心中悔恨不迭,整日陪在张美人的床前。可契丹有意兴兵,赵祯见江山有难,暂时只能放下张美人一事,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朝中文武百官一致认为暂不开战,要先派使臣说服萧太后不要出兵最好。没了狄青,群臣这次倒是口径一致,可谈及谁去出使一事,又都犯了难。
两国交兵之际,形势莫测,出使闹不好,就是送命的买卖。当年也是契丹找事,朝廷曾派夏竦出使,结果夏竦哭着喊着求不去,引为笑谈。但在别人身上是笑话,若落在自己身上,可就是悲剧了。
群臣束手为难之际,范仲淹主动请缨,但赵祯不让。眼下变法之际,正是范仲淹担纲,怎能远走北疆?富弼见状终于挺身而出,愿意出使契丹。群臣松了口气,不想富弼提出个条件,要和狄青一块出使。
赵祯现在不知道该埋怨狄青,还是要因为冤枉狄青一事道歉,闻富弼提议,不置可否。
不过让狄青出使并非一帆风顺,王拱辰当下搬出旧事,提出狄青鲁莽,顶撞上司,殴打文臣文彦博,恐怕不是出使的好人选。可范仲淹一句话就让王拱辰无言以对,范仲淹道:“王中丞不想狄青出使,莫非想要和富大人一块去吗?”
王拱辰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对契丹那苦寒之地心存敬畏,更认为和野蛮的契丹人没什么话题,遂沉默无声。
波折多有,但范仲淹不想因这些繁琐一事烦扰狄青,只是若有期冀的望着狄青。狄青见状不再推搪,当下道:“既然范公认为在下可去,在下当竭尽所能。”
范仲淹欣慰的笑笑,暗想狄青磨炼多年,若论眼光、气度和魄力,可比朝廷很多人要强了。他知道狄青的心事,也知道很多事情对狄青不公,可见狄青每次国难当头,均是锐意担当,心中感动。
狄青送范仲淹出府时,见范仲淹眉间隐有忧愁,忍不住问道:“范公,出使一事,你莫要忧心。我想契丹人也是安逸多年,无复当年锐利的爪牙,他们真的要开战,我们也不见得怕了。”
范仲淹道:“据我猜度,萧太后这次意欲兴兵,不过是因为被元昊所败,急于在大宋身上找回面子和弥补损失。真的要出兵,只怕也不太可能。可我眼下忧心的不是这件事。”
狄青问道:“范公何事忧心,可需要我帮手吗?”
范仲淹望着狄青,眼角的皱纹都满是笑意。狄青蓦地发现,范仲淹又苍老了许多。那西北如刀似箭的风雨,打磨着范仲淹的风骨,可也在消磨着他的年华。一念及此,心中惆怅。
范仲淹道:“这件事看起来虽小,但很麻烦。夏竦被贬后,石介就系了一篇《庆历圣德颂》……”
狄青倒知道此事。石介是国子监直讲,也是范仲淹的坚定的追随者。国子监是宋九寺五监之一,主要负责传道授业、经术教授,在天下寒士中威望很高。
夏竦被贬出京城,石介做《庆历圣德颂》,在文中直说赵祯启用范仲淹等人是“众贤之进”,而把夏竦被提出枢密院说成“大奸之去”。
这篇文可说是轰动京师,百姓争相传诵,是以就连狄青都知道。见范仲淹如斯忧心,狄青道:“石大人说出了实情,似乎也没什么吧?”
范仲淹叹口气道:“小人如那未燃完的炭,你若是不动不翻他,他燃了会儿也就自己熄了。但你一鼓动,只怕他就燃的更凶,甚至一发不可收拾。我早知新法初立,必定险阻重重,和一些人暂时和睦相处,虽心中不愿,但能利国利民,也是无妨。眼下欧阳修、蔡襄、石介他们用意虽好,但不知世情险恶,自树强敌,只怕没多久,就会遭到对手的反击了。这本是意料之事,但若因此耽误变革,我所不愿。”

说到这里,范仲淹哂然一笑,道:“不过这些事,我去处理就好。狄青,出使路途遥遥,风霜险恶,你多保重。”说罢转身离去,暗想吕夷简虽大权独揽多年,但应付小人素有一套,眼下若能说服吕夷简重新入朝为官,支持新法,变革可望事成。想到这里,当下向吕府行去。
狄青再等几日,朝廷下旨,令富弼、狄青出使契丹!
富弼和狄青早有合作,话不多说,当下轻装简行,择日出汴京、过黄河,直奔契丹。
这次出使倒和上次去藏边有所差异,上次出使藏边,是秘密行事,这次出使契丹,却是慎重其事。因此除狄青、富弼等人,尚有数十禁军跟随。沿途有人传送公文,自有地方官府接待。
那帮禁军知道追随狄青出使,均是兴高采烈,不以出使为苦,反倒觉得很是荣耀。狄青从一寻常行伍中人能到今日的地位,在众禁军眼中无疑极负传奇色彩。能和狄青公共出使一次,这辈子就算老了,也有值得炫耀的往昔。
一路上,众人听狄青吩咐,快马奔行,在途并非一日。
这一日过了安肃,前方远见山峦叠嶂,近看绿草无垠。有风吹拂送爽,草气清新擘面而来。众人一路风尘仆仆,见途中这般景象,忍不住精神一振。
狄青却知道,过了那连绵的群山,都要到了契丹的境内。前途未卜,出使一事更没有沿途风景那么美妙动人。
这时韩笑赶来,低声在狄青耳边说了几句。狄青点点头,对富弼道:“富大人,已有消息,因近秋日,契丹国主要例行秋捺钵,因此应该会去上京道的伏虎林左近。按照惯例,萧太后也应跟随,我们若循惯例,去中京的话,只怕等他们秋捺钵后才能来中京见面,不如直接到他们秋捺钵所在之地请见,不知你意下如何?”虽有禁军跟随,狄青还是私自让韩笑等人暗中跟随,负责打探消息。而韩笑所得的消息,往往比官家传来的消息更加的快捷准确。
狄青只怕走冤枉路耽误时间,因此早派韩笑提前准备。
富弼沉吟不语,一时间有些为难。
如今契丹划为五道,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南京幽州府和中京大定府。
契丹的南京就是前朝的幽州,而契丹的西京就是如今的山西大同左近。
无论南京、西京,均是在宋立国时,契丹人所抢占地中原地域,亦是一直没有被宋朝夺回。西京和南京,亦是契丹人的军事要道,当年澶渊之盟时,契丹人就是从这两道长驱直下,进攻中原,直逼开封。
而中京在南京、西京之北,因于南京接壤,如今发展的也是颇为繁荣,历来大宋、夏国和高丽等地的使臣,均是在中京等候契丹国主召见。狄青让富弼前往上京道直接请见契丹国主,于例不合。
不过富弼也知道,狄青是一片好心。
因为虽说上京临潢府算是契丹眼下的权利中心,但实际上,契丹人一直以来还保留着游牧时四时转徙、车马为家的生活方式。因此契丹的皇帝不像大宋般,终日留在汴京,而更像四处流浪。
契丹国主仍旧采用四季巡狩制,也就是春夏秋冬会在不同的地点狩猎巡视和居住,这种方式称作捺钵。
春季时,契丹国主多居东京左近,而在秋天时,多会前往上京道。这个规矩,一直没有改变过,而契丹国主转徙不定,局无定所,就让各国的使臣可能苦苦等候数月,甚至更久。
狄青想要速战速决,因此建议富弼直接前往上京道求见。富弼知道这种方法直接,但怕破坏了契丹人的规矩,反倒不利和谈。
犹豫良久,富弼开口道:“反正要去上京,始终要经中京。不如到中京后,再做打算如何?”
狄青也知道富弼的担心所在,当下赞同。
众人过群山峻岭,直入南京后,转而踏入了中京的地界。
契丹的南京、中京因与大宋接近,风土人情多近中原,居住地百姓很多也是中原人。街市繁华兴荣,虽不比汴京,但众人在此,如在中原般。
富弼、狄青等人到了大定府后,入官衙递交文书,循使者礼节求见契丹国主和太后,商议边境屯兵一事。眼下虽是萧太后掌权,但耶律宗真毕竟已登基,大小政务,也会参与。
那文书递交了半个月后,终于有了契丹南院的枢密院的回复,说萧太后有旨,命人请宋使前往上京,会猎伏虎林!
富弼得知消息后,唯有苦笑,暗想若早听狄青之言,也不用在此等候许久了。狄青反倒安慰富弼说,既然萧太后要和我们会猎,说明一时半会不会南下。富弼一想也是道理,虽说在中京耽误些时日,但只要契丹不发兵,他的出使就还算有些成果。不过萧太后说什么会猎,这个词满是兵戈气息,难道说萧太后要借此在宋使面前立威?富弼本有些担忧,但见狄青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跟着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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