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II 关河令 第九章 双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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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站在梅前,眼前仿佛又现出那盈盈佳人,深雪浅笑,香冷情暖。
“羽裳,你还好吗?”狄青喃喃自语。
一年多来,他只有无人的时候,才会这般探问,但日里夜里,他没有一日不去想念。冷风吹过,狄青伸手去触如雪的梅花,如同触摸那空中虚渺的可人。
良久——这才转过身来,背着风雪回行。
飘雪无声,风声呜咽,脚步声咯吱吱的叹,如轻叹着世间的情深缘浅。
狄青未进客栈,突然听到堂前有人道:“不错,就是他了。”那声音虽轻,但狄青听的一清二楚。
另外有人道:“夜里下手好了。”蓦地止声,显然是听到了狄青的脚步声。
狄青脚步不停,若无其事的穿堂回到了房间,见对面房间亮起了灯火,暗想梅前那人多半就住在那里。方才说话的那两人,就是先前喝酒在等人的两个,他们要对谁下手?难道是要对他狄青出手?
狄青皱了下眉头,才要坐在床榻上,突然目光一厉,四下望过去。
房间内摆设依旧,但狄青知道,房中肯定有人来过,他放在床榻上包袱有了异样,那上面打的结,已略有不同。
有人动过他的包袱!
狄青看似随意,但极为细心,他给包袱打的结很是特殊,旁人很难如样照搬。动他包袱那人虽也小心,竭力不让狄青发现行踪,但在那结上,还是露出了破绽。
狄青并不呼喊店伙计捉贼,只是装作无事般,轻巧的解开了包袱。
包袱中衣物银两未失,范大人的文书也在。
狄青在包袱中只放寻常物品,要紧的事物一直贴身收藏,见状心想,“来人是谁?若是贼的话,绝不会不取银两,可若不是要取财物,这人就是为我而来!”
他心思缜密,片刻间想通这点,更是奇怪。他快马回转汴京一事,本是突然,除了范雍,应该少有人知道此事,又有谁刻意为他狄青而来?他狄青,又有什么地方招人眼目?
狄青沉吟片刻,推门而出,招呼道:“伙计,送点热水来。”他招呼的功夫,低头望向门前,门前有棚,挡住了积雪,棚外并没有留下谁的脚印。
来的那个贼,显然也是个小心的人,竟循正路而来,反不留痕迹。
等伙计送来了热水,狄青谢过,问道:“伙计,对面的住客是新来的吗?”
伙计点头道:“是呀,那位客官虽然脸黑,却是斯斯文文的,不过看起来很穷,穿的又旧,赏钱都不给一文呢。”
狄青笑笑,闻弦琴知雅意,塞在伙计手上一串钱,又问,“方才在前堂喝酒的两人是本地人吗?你可认得?他们住在哪里?”
伙计得了赏钱,眉开眼笑,摇头道:“绝不是本地的人,这个镇子的人,小的都认得的。那两人就在客官的隔壁住,但眼下只是在喝酒,没有过来睡。”
狄青点点头,谢过伙计,回转房间洗漱后,熄灯盘膝坐在床榻上。他运气凝神,望着窗外,也留意着隔壁的动静。
夜深沉,狄青等到半夜,也没有听到隔壁有人,暗自皱了下眉头,突然听到对面房间有人喝道:“你们做什么?”
狄青心中一凛,暗叫糟糕,那两人不是为他狄青而来,要动手的目标难道是赏梅黑脸的那人?
他一念及此,已悄然推门而出,窜了过去,等到了对面的窗下,侧身闪在墙边,一指轻戳,破了窗纸,已将屋内的情形看的明白。
黑脸那人在房中披衣而立,神色肃然。他对面站着两人,手持单刀,就是披蓑衣的酒客。
左手的酒客冷笑道:“你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识趣的话,把东西拿出来,你可以不死。你若是不识趣,嘿嘿。”他扬扬手中的单刀,刀光明亮,耀亮他长长的马脸。
黑脸那人倒还镇静,冷冷道:“你们是任弁派来的?”
马脸那人微震,嘿嘿道:“黑炭头,你如何知道的?”
狄青心中琢磨这三人到底有什么纠葛,不过他更信那黑脸的人并无过错,是因为那人的一双眼。
那双眼没有畏惧、没有惊慌,只有不屈和凛然。
黑脸那人眼眸寒亮,冷笑道:“你们偷偷摸摸的来,忘记了换件蓑衣。你们蓑衣上,还有福记的标记呢。福记本是山西汾州的老字号,我才从汾州回返,你们从汾州跟来,当然就是受汾州知州任弁的指使!”
狄青微震,不解汾州知州为何派人千里迢迢的来杀黑脸那人。
马脸那人脸色阴晴不定,旁边那人掀开了斗笠,露出消瘦阴鸷的脸庞,喝道:“不错,就是任大人让我们来的。黑炭头,你不说穿此事,我们兄弟还会放过你……”

狄青见到那人的脸,心中微震,只觉得依稀见过那人。可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黑脸那人缓缓道:“我既然揭破了你们的底细,你们当然就要杀人灭口了?可你们只怕并没有想到,我离开汾州时,早就写了奏折,历数任弁的罪状,经驿站送给了朝廷。我就算死在这里,任弁也逃不过惩罚!”
马脸那人反倒笑了,“我们只管杀你,任弁是否能脱罪,并非我们考虑的范围。”
黑脸那人心中微惊,暗想听这两人的口气,并非任弁的手下,那这两人是从哪里来的?他虽惊疑,但还冷静,回道:“只怕……你们没有这个本事。”他蓦地伸手,已抬起桌子。
马脸和阴鸷那人都是一惊,虽知这人是文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还是退后了一步。黑脸那人用力一摔,桌子落地,砰的一声大响,摔得四分五裂。
这一招实在奇怪,马脸那人不知所措,阴鸷那人却已明了,冷笑道:“你故意制造声响,以为别人会来救?包黑头,你打错了念头!谁都不敢来救你的!我告诉你,你若真不怕死,就不应该让旁人来陪葬。”
黑脸那人心中抽紧,不待多说,房外有一人道:“你错了,还是有人敢出手的。”
戴斗笠的二人均是一惊,回头望去,见屋门陡开,灌入一阵寒风,不由都是贴墙而立,凝神以对。
狄青已抱着刀鞘倚在门框旁,嘴角还带着一分笑,可眼中却有着厉芒。
他盯着那个脸色阴鸷的人,一霎不霎,似在追忆往事。他终于记起那人是谁!
黑脸那人眼中露出欣喜之意,他就在等狄青,狄青果然来了。
阴鸷那人见狄青望过来,却早不记得狄青是谁,见狄青神色自若,不由心惊,喝道:“你少管闲事,这里没有你的事。”
狄青摇头道:“车管家,你错了,这里有我的事。”
阴鸷那人听到“车管家”三字的时候,后退一步,如见鬼魅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正是当年西河赵县令手下的车管家,本是弥勒教徒。那时候弥勒教徒造反,郭遵抓了棍子和索明,故意放了车管家回老巢,然后将弥勒教徒一网打尽,但这个车管家,终于没有再见。
往事如烟,狄青也想不到,二人会在这里再见。
狄青知道面前这人就是车管家,忍不住想到,“据叶知秋所言,飞龙坳的弥勒佛是赵允升,四大天王均是八部中人,那眼下这个车管家呢,到底是被蛊惑的弥勒教徒,还是投靠党项人的宋人?他为何能与汾州知州扯上了关系?”
车管家面部抽搐,狠狠的盯着狄青,却认不出狄青是哪个。车管家这些年样子没有怎么改变,可狄青经这些年的风霜磨侵,早非当年的青涩,车管家又如何认得出来?
“我叫狄青。”狄青提醒道,“当年你和赵武德胡作非为,打断了我哥的腿,你难道不记得了?”
车管家一震,已想起往事,哈哈笑道:“原来你就是车下藏着的那小子。狄青,当年你参军逃了,今日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虽认为狄青很能拼命,但他已不畏惧。
狄青早就学会了掩饰愤怒,平静道:“我这些年的运气一直不好,但今天运气真的不错……竟碰到了你。车管家,你若能打断自己的双腿,然后跪下来求我,我就不杀了你。”
车管家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指着狄青道:“就凭你那两下子?”他虽在笑,但笑声中已有了几分惶惑。
狄青还是沉冷道:“是!”他话音才落,车管家已飞扑过来。
车管家的同伴几乎在同时冲来,挥刀就斩。
黑脸那人见状,大惊失色,叫道:“兄台小心。”话音才落,就听到啪啪砰砰几声响,车管家惨呼一声,摔倒在地上。
而车管家的同伙,却早就昏了过去。
狄青刀都未出鞘,就已击昏了那马脸,击断了车管家的双腿,随手将车管家双臂敲折。
车管家浑身剧痛,双臂亦折,无法翻滚,痛苦不堪,嘶声叫道:“狄青,你好狠!”
黑脸那人目露不忍之意,可沉默无言。
狄青冷笑道:“我狠吗?你四肢断了,很痛苦?那当年飞龙坳千余人因为你们惨死,又找谁述说?”
车管家大汗淋漓,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狄青不理车管家,望向那黑脸之人,问道:“兄台,还未请教大名,这些人为何要杀你?”
黑脸那人拱手道:“多谢狄兄援手,在下包拯,字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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