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才女文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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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沈碧芸回到了荆山书院。在青州时,沈碧芸就听说荆州有一所荆山书院,冠盖云集,士林才子莫不争相前往求学。所以千里迢迢的从青州来到荆州,沈碧芸便首先来到了这荆山书院揽胜。而一进到书院,享受这清幽的环境、沈碧芸就喜欢上了这里,所以她便在这里借住。
好在荆山书院平时为了照顾那些从神州各地跑来求学,又未能录取的学子,特地准备不少的客房。这些学子虽然没能考上书院,但很大一部分却选择了旁听。
荆山书院实行的学制,几乎就等於现在大学里的那一套。一个人不管来不来上课,但最後的考试他必须通过,否则就得重读。
因此课堂上课也是自由得很,你想听甚麽课,都可以自由加入。如果听得气闷,也可以离开。但是荆山书院的考试,向来可是以严格出了名,若不认真上课,几乎没有人可以通过。所以到了上课的时间,差不多每间教室都是被挤得爆满。而一些重要的课,甚至有学生站在教堂後面或外面的窗户旁听课。
当然这一切都与沈碧芸无关。她所借住的清心小诛,乃是位於书院深处,靠近教师居所的一处别院。此时沈碧芸正面容冷淡的走入院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甚麽「十州之才」陆子诚?世间男子果然多欺世盗名之辈。想著沈碧芸微微露出不屑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缕轻快的笛声传入了沈碧芸的耳中。在寂静的黑夜里,声音是如此的格外清楚。
可惜的是,笛声断断续续,显得生涩而不熟练,更不时传来破音,在行家的耳中简直不值一哂。然而沈碧芸听了却脸色大变,虽然这笛声有些走调,但沈碧芸还是可以清楚的辨认出,这便是自己昨日才作的「清风曲」。
沈碧芸立即起身,循著笛声走出清心小诛。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阴影中正蹲著一道矮小的身影。
沈碧芸一脸震惊的看著眼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这徊孩子最多不过六、七岁,但自己的「清风曲」的的确确是从这个小孩嘴边吹奏出来的。
那小男孩这时也发现了沈碧芸,连忙停了下来,满脸不好意思的看著沈碧芸道∶「阿姨,是不是函儿吵到你了?对不起。」说著微微低下头去。
沈碧芸点了点头轻笑道∶「阿姨是听到你吹得很好听,所以来看看。你学吹这首曲子,应该花不少时间罢?怎麽这麽晚了还在练?」
小函儿眼眶有些发红道∶「父亲忙於公事,只能让函儿住在这里。函儿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非常思念。这首曲子是父亲经常吹给函儿听的。琰姨说父亲这一两天就要回来了。函儿很高兴,所以想赶快学会了吹给父亲听,让他惊喜高兴一番。可是函儿很笨拙,琰姨教了我好多遍,我还是不太能吹得好。」说著又深深的垂下了头。
沈碧芸听了,眼眶也微微有些湿润,轻轻的走上前蹲下来,双手按在函儿的肩膀上,安慰他道∶「不要紧,这首曲子不太难学,你已经吹得很好,相信你父亲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了,你的父亲是┅┅」
函儿这时抬起头道看著沈碧芸,摇摇头道∶「对不起,函儿不能告诉你,娘不让我对别人说父亲的名字,因为怕别人听了,对函儿另眼看待,那对函儿很不好。娘说一个男子汉不应该依靠父亲辈留下的威名,应该自己努力才对。」
沈碧芸不由微微错愕,却又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小家伙,正想继续追问,这时从旁边传来一个幽雅的声音道∶「他的父亲是陆子诚。」
听到这句话,沈碧芸不由脸色微变,心头一阵悸动。接著她转头向来声处看去,只见一位容色绝美、颀长苗条的女子,垂著燕尾形的发髻,头戴步摇,身著绛色的罗衣长褂,在月光洒射下熠熠生辉,步履轻盈,飘然若仙的踏著碧草,往他们两人走来,姿态优雅高贵得有若由天界下凡来的仙界女神。尤其走动间垂在两边的一对长袖,随风轻摆,更衬托出仪态万千的绝世姿容。
更使人震撼的,是她脸部的轮廓,有著这时代女性罕见清晰的雕塑之美,一双眼睛清澈澄,明秀眉细长妩媚,斜向两鬓,益发衬托得眸珠乌灵亮闪。
这般名副其实的凤眼蛾眉,充盈著古典美态,更便她有种傲然超於这时代其他女性的姿态风采。
眼前的美女固然美貌得令沈碧芸惊讶,但真正令她一脸震惊的原因,乃是那名美女的答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麽刚才他吹奏的曲子,可是陆子诚谱的?」
绛衣美人那充满古典美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黯然,道∶「这首曲子不知是否他所谱的;但琰曾听他吹过数次。」
沈碧芸看著她,微微笑道∶「刚才听这孩子说小姐曾教他吹奏此曲,不知小姐可否吹与小女子一听?」说著将手中的青笛用双手递了出去。
绛衣美人轻轻点头道∶「那蔡琰便勉力为之罢。」说著接过沈碧芸递来的青笛。
沈碧芸听到她的名字,脸色再变,惊道∶「蔡琰?你是蔡大家?原来是你。近年来未闻蔡大家的消息,想不到竟然在此处遇到你。」
「蔡琰不过是因缘际会,在这里任教罢了。」说著蔡琰微微笑了笑,看向手中的青笛道∶「果真是青笛,原来是沈小姐芳驾,蔡琰在此献丑了。」
说话间,蔡琰已将青笛放到唇边,轻快的曲调再次在林间响起,却远比刚才的悠扬动听。
沈碧芸听著,脸色数变。她听得出蔡琰吹奏的曲调,要比自己所谱的「清风曲」更胜一筹;虽然和自己的「清风曲」很像,但许多揉杂、生涩的地方却远为平实优美,婉转如意,绝不是自己的「清风曲」所能达到的水准。
这首曲子是那个人所作的吗?那他说自己曾听过数次,甚至可以说是谦虚之辞了。但是他为甚麽不说出来呢?也许是怕自己不相信罢?不,应该说是不愿给她难堪罢?想到宴会上陆羽那飘逸淡然的神情,所谓「宠辱不惊,有容乃大」,或许就是如此罢。
想到自己平时对那些男子不屑一顾,认为男子们总是作得少夸得多,明明不懂却爱充内行,为博佳人青睐极其吹捧能事,自己就怎麽瞧怎麽看不起。但是今天陆羽表现来的那种胸怀,处处为人留地步,丝毫不肯卖弄,处辱而坦然不辩,却是自己未曾遇见过的,可以说沈碧芸从来没有这麽敬佩一个人。本来以为陆羽「十州之才」不过是男人互相吹嘘的浮名,一戮便破,晚宴时也几乎已经肯定了。但是现在,她才知道陆羽竟比自己高明。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自己的信心从来没有这麽受到重重的一击过!
正在思绪纷乱时,沈碧芸突然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袖,只见小函儿满脸担心的看著她道∶「阿姨,你怎麽了?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是否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我每次不舒服时,爹总会给我讲故事的。」
於是小函儿开始说起家里的故事。忽然间沈碧芸若有所悟,对一个女人来说,有甚麽比得到一个幸福的家庭更重要的呢?自己这麽多年来争强好胜,表面上人人吹捧,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她得到了甚麽?不过是虚名浮华罢了。或许是时候找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罢?
想著沈碧芸心里舒坦了许多,於是拉著小函儿的手道∶「谢谢你,阿姨没事了。你不是要学那首曲子吗?阿姨也会吹,现在教你好不好?」小函儿一听,高兴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陆羽陪著刘备热情的招待了曹彰,弄得曹彰惊疑不定,不知刘备和陆羽他们葫芦里卖的是甚麽药。席间众人交换了不少「情报」,曹彰听了,更是暗暗吃惊,不动声色的一一铭记在心。
傍晚,陆羽回到望湖居,只见门口停著一辆造型古朴的马车。陆羽心情一阵激动,那是蔡琰的红云香车!想到那个对自己情根深种的美女,好久没见到她了,陆羽心中不由一阵欣喜,便快步走入院中。
刚推开门,就见一阵风扑入自己怀中,正是小陆函。
「爹!函儿好想你。」看著又长高了好多的小陆函,陆羽心中一阵愧疚。一直以来,自己都忙於政事,经常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没能照顾他。想著陆羽把陆函一把抱起,放到自己肩上道∶「爹也想你阿。走!我们去看你娘和贞姨娘烧了甚麽菜。」
小陆函坐在陆羽肩上不由高兴得拍了拍手。
走入屋中,陆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秋水为神的蔡琰。蔡琰此时正微微而笑,即使见再多次,陆羽还是沉醉在她的笑容中。

这一餐晚饭是陆羽这几年来吃得最开心的一次,其间充满了欢声和笑语,这一刻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温暖,一种家的幸福。
华灯初上,陆羽收拾好厨房的碗筷,走了出来。
院中静悄悄的一片。此时正是盛夏,花圃中鲜花开放,满院迷漫著一股清香。而一旁地瓜棚此时也是果实累累,月光洒下,更增添了一分清幽。
陆羽独自漫步在小园内。没看到秀儿、贞儿、蔡琰和小函儿,陆羽猜她们不是带小函儿去左邻右舍,便是散步去了。
走著走著,陆羽想起在吃饭的时候,不知怎麽就想起乔烟。要是她也在的话,就真的是一家团圆了。想著陆羽心中一痛,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知不觉中,陆羽吟出了这传诵千古的名句,心中真是感慨万千。黯然摇了摇头,突然感到背後似有一丝目光盯著自己,陆羽不由转头看去,只见蔡琰正神情异样的看著自己,眼中满是光彩,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愁绪。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真是绝美的句子。子诚作这首诗,是为蔡琰送行吗?」蔡琰脸色黯然道。
「送行?」陆羽心头大震,蓦地三步并两步走到蔡琰跟前,语气有些著急道∶「蔡大家要走?」
蔡琰点了点头道∶「蔡琰曾立誓游遍天下,欣赏九州之乐曲,寄情於山色湖光。如今在荆州待了这麽久了,也该是离开的时候。」
恍惚间,陆羽只觉得心头若有所失,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对了,自己要离开吴郡时,不也是这种心情吗?怀著期盼的心情,但却找不到将蔡琰留下来的理由。陆羽舔了舔嘴唇,赶紧道∶「此时兵祸连连,路上实在不安全。」
蔡琰一脸平静的道∶「我的家将已经连夜赶到了襄阳,有他们保护著,我相信没有甚麽问题。加上这里不比边塞,我又认识曹孟德和孙太夫人,应该没有人会留难我。」
陆羽又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走不迟。」
蔡琰摇摇头道∶「明天让小函儿缠住了,我只怕自己忍不住又留下来。」
本来刚想到要用陆函来留住佳人,看来佳人先把话堵住了。陆羽只能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
这时蔡文姬走到陆羽身後几步,望著天上的明月,淡淡道∶「子诚,你还记得那首『平湖秋月』吗?你赋与它一个好名字,还说那首曲子必须要琴箫合鸣才算完整。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机会合奏一曲。趁著今夜,就让我们把它完成好吗?也算完成蔡琰的一个心愿。」
抑制心中的激动,陆羽轻轻的点了点头。
自从将白玉箫送还给乔烟後,陆羽有一阵子不愿再碰箫。後来有一次,因为小函儿高烧不退,连他也束手无策;小函儿难过得无法入睡,最後是秀儿拿出一支竹箫来,要他奏一曲试看看,不料小函儿竟然安静下来,沉沉入睡。虽然如此,除非安抚家人,他从不碰箫。现在蔡琰希望离开前跟自己合奏,陆羽又能说甚麽?手中拿著竹箫,又想起谷中别离一幕。虽然箫不同,人也不同,却同样令陆羽柔情寸断,神伤魂摧!
婉转的琴声和悠扬的箫声在院中响起,互相交织,互相倾诉。然而不管是琴声或是箫声,却都带著凄婉的悲绪。彷徨间,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晚风从湖面吹来,在小园中拂动了一片草色,将动人的乐曲温柔的吹起;月光从天空淡淡的洒了下来,照在远远近近的两人身上。彼此专注著对方,两人彷佛来到一片明净的小湖边,湖中倒映著天空那皎洁的月亮;清风吹过湖边的树林,带起了松涛猎猎作响。
不知不觉一曲已毕,蔡琰的眼中满是泪光,而陆羽的眼光却是痴痴的看著前方,脑中一片混乱。
这时蔡琰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陆羽身边道∶「这是你掉的,下回可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看著眼前文士扇形的玉沛,陆羽如鲠在喉。自己早就断定,她该已知道自己是玉沛的主人。她和秀儿那麽好,岂会不告诉秀儿?不必说秀儿一见,自然明白怎麽回事。若非如此,她怎会让蔡琰住下,而且一住就是那麽久?陆羽默默的接过玉沛,只见上面刻著四个熟悉的字∶「此情不渝!」难道,难道蔡琰是在告诉自己吗?陆羽突然又是一阵心痛,熟悉的感觉再次袭向自己。
是了,当烟儿离开自己的时候,当自己要往许都救貂蝉而打昏贞儿的时候,当得知秀儿落入曹操手里的时候,当暗箭来告知找不到孙尚香的下落时,自己的心都是这般的疼痛!原来,原来,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眼前这个如诗如画的女子,而且是爱得那样的深!
蔡琰缩回手,正准备转身收拾瑶琴时,突然一苹有力的手伸了过了,紧紧了握住了她的玉手,蔡琰心头一震,不由回过头去。
只见陆羽深情的注视著她,嘴唇微微颤抖,终於轻轻的道∶「琰儿,不要离开好吗?」
蔡琰眼中露出欣喜的神采,嘴角划过一道笑容;但瞬间目光又黯了下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走,又有甚麽理由留下来?」
这时陆羽伸出另一苹手,用力握住蔡琰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坚毅,认真的道∶「琰儿,其实我在江东时已经想通了。我已经决定,不会再让我所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为我叹息、落泪。琰儿,我希望你留下来,我希望你嫁给我。」说著陆羽把双腿跪了下去,摊开一苹手拿著玉沛,递向蔡琰。
蔡文姬眼中先是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凤目呆呆看著陆羽。好一会儿她的目光转而欣喜,两手接过玉沛,随即扑到陆羽身上,激动的道∶「你,你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在作梦罢?你终於说出来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你说这一句,等了多久吗?天哪,我还以为恐怕没机会了!」说著蔡琰哭了出来。
陆羽把蔡琰拥在怀中,静静的用下巴蹭著她的乌发,一手紧握佳人的玉手,另一手紧紧环抱著佳人的纤腰。渐渐的蔡琰停止了抽泣,只是安静的轻躺著。一阵幸福的感觉涌上两人的心头。陆羽心中想∶看来秀儿和贞儿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才会不见踪影。这样也好,现在此刻,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他们这一对。
陆羽搂著蔡琰好一会儿,忍不住嗅著她发间的清香,一路嗅下来到她的耳边,轻声道∶「琰儿,你还没有回答我,是否留下来?」
蔡文姬抬起头来看著陆羽,他正用一种狡狯的眼神看自己。蔡文姬轻声一笑,随即正经八百的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还是得走。」
「甚麽?」陆羽脸上现出震惊的表情,连忙起身,将蔡琰也扶起来,急切的道∶「琰儿,你不是开玩笑罢?」
看到陆羽著急的样子,蔡文姬不由掩嘴轻轻微笑,然後又扑在陆羽怀里道∶「你想作弄我?还早咧。你放心,蔡琰早就决定,这辈子要作你陆家人。自从在洛阳外被羽郎你救了,蔡琰就跟定你一辈子了。」
陆羽松了一口气道∶「我投降了,你别作弄我,刚才真是被你吓了一跳。」
蔡琰躺在陆羽怀里,轻轻的道∶「你投降也没用,我还是要走。」
陆羽听了惊叫道∶「甚麽?」
蔡琰这时举起纤指按在陆羽唇上,微微笑道∶「羽郎可知我曾经嫁人的事吗?」
陆羽闻言,不明究里的点了点头。
蔡琰敛起笑容道∶「虽然卫仲道在结婚当天就死了,但蔡琰已经和他行过礼,名义上仍是卫家的媳妇。这些年卫家对我很好,一直视我为一分子。现在我决定要嫁给你,礼貌上总得去和卫家说一声。这样你明白了吗?」
陆羽点点头,对於卫家,陆羽大致知道是关中一个很大的家族。想著陆羽不由有些担心的道∶「那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蔡琰轻轻摇摇头,微笑道∶「若蔡琰要嫁给别人,卫家大概不会同意。但是要嫁给羽郎,蔡琰很肯定不会有问题。自从看过你的『陆氏十策』,卫老太爷就对你大为赞赏,一直想见你一面。所以他一定不会反对的,说起来这也是靠羽郎你自己的本事哪!」
陆羽听了,不由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如果非要我去一趟,就等我西蜀之行回来,再去和你会合。」
蔡琰点了点头,又躺在陆羽怀里。夜幕中,他们彷佛与天地溶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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