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潜流汹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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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刘备府邸。.
“豫州牧有所不知,”那侍从顿了顿,道:“荆州牧身体欠安,夫人便想让二公子和蒯家小姐早日订亲,一来冲冲喜,二来二公子年岁也大了,早日定亲也了了荆州牧和夫人的一桩心事。”刘备道:“原来如此。”见喜帖上写着“五月二十”的字样,说道:“备定当在十九日前赶往襄阳。”侍从起身下拜,道:“既是如此,下官便告退了。”刘备急忙起身,挽留道:“宋从事何必如此匆忙,天色如此晦暗,午后便会有雨,从事忙也不忙在一时,不如在寒舍歇歇脚,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那侍从俯身再拜,道:“豫州牧大人的心意下官心领了,但下官此行还有多份喜帖未曾送出,这些人皆在新野地界,下官就不叨扰豫州牧大人了。”刘备见留他不住,便道:“既是如此,我送从事出衙。”说着携手将那人送了出门。那人推辞再三,见拗不过刘备,也就不再推辞。出了大门,一个兵士牵着战马走了过来,那侍从翻身上马,在马上向刘备拱了拱手,道:“豫州牧,后会有期。”一夹马腹,沿街向北而去。
刘备立在府门,只等那侍从转过街角,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入府邸。迎面就听隔壁的厢房中暴雷般的声音喝道:“刘表这老小子太也无礼了,大哥大小也是一方州牧,和他平起平坐,他儿子订亲,竟然派了这么个穷酸来送喜帖?他老小子目中还有人么?”听声音就知是张飞。一人低声斥道:“三弟,你少说几句就不成?人刘表不是叫人送喜帖来了么?你还能让刘表怎样?”张飞怒道:“你没听那穷酸怎么说?‘下官此行还有多份喜帖未曾送出’,听听,听听,多份喜帖未曾送出,他是专程来送咱们的么?我看多半是顺道捎来的,二哥,这你也能忍?”
刘备听在耳中,只有暗暗苦笑。这时另一个声音低低响起,道:“两位将军不要吵了,你们有没有替使君想过?刘表这么待使君,使君心中又作何想?”说话的正是赵云。刘备心中只觉一阵温暖,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径直向内堂走了进去。一个丫头步履蹒跚的从内房走了出来,望见刘备,呀呀地道:“爹爹,抱。”张开双臂,似摔似跑地扑了过来,刘备急忙奔上一步,将三岁的女儿抱了起来,笑道:“棠儿乖,今天都学会叫爹爹了。”抱着女儿在空中荡了几圈,逗得小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个女儿是刘备在新野安顿第二年时甘夫人所生。记得生这小姑娘的时候,屋前的甘棠树一夜之间勃然怒放,接生的稳婆说,还从未见过新野的甘棠这么早开,因此指棠为名,称“刘棠”。想起这段往事,刘备向堂外望去,就见庭院中的那株甘棠树又高了不少,枝繁叶茂,几乎将整个内堂都遮住了。
五年了,到新野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中沧海桑田,白驹苍狗,袁绍从统一四州,到乌巢之战大溃而逃,曹操从以一州之地抗衡四州,到挥军北上,直捣邺城,成为雄霸北方的一代权臣,吴晨从默默无闻,到占据肴函,隐隐与曹操分庭抗礼,各路诸侯粉墨登场,大汉帝国却仍是分崩离析,风雨飘摇。何处才是大汉的出路?何处又是刘备的出路?
刘备看不到。
“爹爹,你的胡子怎么是白的?”刘棠粉嫩的小手伸了过来,揪住了刘备的胡子,一个女声道:“棠儿,你在做什么,怎么能揪爹爹的胡子?”甘夫人挺着肚子走了出来,大声喝斥。刘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糜夫人道:“妹妹也真是的,老爷的胡子那么多,抓上一抓又有什么打紧?你看把女儿吓哭了不是。”接过刘备手中的刘棠,哄道:“乖,棠儿不哭,棠儿不哭。”
原来糜夫人一直没有所出,对这个女儿视若己出,平时也是极娇惯的。甘夫人赧然道:“姐姐,都是你把她惯坏了。”糜夫人道:“你不惯,你不惯,你肚中不是还有一个么,这个就予我了。”甘夫人小声道:“咱们姐妹又分什么彼此啦?”糜夫人抿嘴一笑,摇着刘棠,笑道:“棠儿啊,今后叫大娘就不要叫大娘了,要叫娘亲,叫娘亲。”说这些话时,脸上欣喜无限,阴暗的内室也似因这一笑,陡然亮了起来。甘夫人走到刘备身畔,低声道:“听说刘荆州那边来人了。”刘备点了点头,甘夫人小心翼翼地道:“是叫老爷出兵么?”刘备摇了摇头,道:“不是,是请咱们二十日去襄阳,景升兄的二公子本月二十日要与蒯家小姐订亲。”甘夫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件事。”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这几日愁眉不展,是因采聘之礼的事么?姐姐和贱妾皆曾经过采聘,这事不如就由姐姐和贱妾张罗罢。”
刘备心中焦虑的其实是军国之事,但见甘夫人如此体贴,仍是为之心暖,柔声道:“你大着肚子,这件事就不要操劳了。采聘的事我还是知道些,否则又怎能将你姐姐和你迎进门?”甘夫人脸上一阵发红,微微垂了下头。刘备心神激荡,又是感激,又是甜蜜。自黄巾之乱起兵,这十余年来命运多桀,时起时沉,既有陶谦让徐州时的踌躇满志,也有小沛战败时的彷徨无措,甘夫人和糜夫人多次被抢,又多次回到自己身畔,但两人始终甘苦如饴,没有丝毫怨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便在心神激荡间,窗外电光猛然一闪,闷雷在头顶轰然炸裂。被哄的破涕为笑的刘棠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甘夫人和糜夫人怕刘棠受惊,急忙带着女儿躲入内房,只片刻间,堂中就只剩下刘备一人。
推开窗透,只见雨水哗哗地从屋檐上落下,像是帘幕一般挂在眼前。透过雨帘,漫天乌云飞卷,幻化出无数狰狞的形状,电光像一束束剑芒,不时刺破这些狰狞,照得眼前煞白一片。
但电光过后,仍是黑沉沉一片。
“大哥,这雨看起来今晚是不会停了。”关羽一面说,一面踱了进来。刘备没有回头,仍是凝望着雨帘。关羽见他没有回头,顿了顿,又道:“大雨过后,汉水一定会暴涨,离二十日不过两三日,只怕这河不好渡……”刘备淡淡地道:“二弟不要劝了,襄阳我是一定要去的。”关羽吃了一惊。刘备待人一向谦和,喜怒不形于色,如此斩钉截铁的语气极少从他嘴中说出。
其实刘备隐伏在新野五年,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为何同样是五年,吴晨就可以从关陇崛起,成为与曹操分庭抗礼的一方诸侯,而自己却只能蛰伏在这小小的新野城中,苦待良机?
这个疑问,刘备每看一次前方送来的战报,就要在心中问自己一次。但五年来,任凭他苦苦思索,苦苦寻觅,寝食难安,坐卧不宁,却始终没有想明白。而刘备也知道,这个疑问关羽回答不了,张飞回答不了,孙乾、糜竺、糜芳更回答不了。
或许,答案就在襄阳。
头顶雷声轰隆,响个不停,斗室中两人一坐一立,目中皆是略有所思之色。哗哗的雨声在斗室中跳荡,窗透外的云层间电光不住闪动,映得两人的面容时而煞白,时而阴沉,但两人眼神中的坚毅之色却愈来愈浓,电光闪烁中,灼灼逼人。
※※※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五月十八,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孙乾等人从新野出发,向襄阳而去。
新野位于荆州南阳郡,与县治宛城比淯水为邻。顺淯水而下五十里,便是汉水之北的荆州重镇樊城。由樊城渡汉水便是襄阳。
昨日的大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雨水虽然小了一些,但仍是淅淅沥沥,刘备等到午时初刻,知道再等下去也是徒然,随即下令启程。
其时,因张绣投降曹操,荆州最接近河南地界的宛城落入曹操手中,新野成为整个荆州抵御曹操的前沿重镇,但官渡之战后,曹操一直忙于清剿袁绍在河北的势力,荀彧随即举荐南阳地界的士族杨俊为南阳太守。杨俊出身清流,与号称八骏之一的刘表素来交好,因此宛城、新野一带数年来波澜不惊,商贾循淯水、湍水、比水,来往于颖川、南阳与南郡之间。刘备一行人夹杂在商船与民船间,顺淯水而下,晚间时,到达樊城。
听到刘备到来,驻守樊城的文聘出到渡口来接。文聘年纪在三十五六,容色方正,沉默寡言,见到刘备只略略寒暄几句,便住嘴不说。前来樊城迎接刘备的治中傅巽急忙接过话头,向刘备引见随文聘一同前来的众人。
“豫州牧,这位是功曹庞季庞文先。”刘备拱手道:“久仰。”庞季是荆州庞氏宗族的庶支,刘表与庞氏的宗支之首庞德公不睦,因此庞氏宗支出仕荆州的没有一人,反倒是庶族出任荆州之职的较多。庞季身材瘦削,神色冷峻,见刘备拱手,只微微颔了颔首,淡淡地道:“刘豫州远来辛苦啦。”刘备正欲答话,傅巽已接口道:“这位是主薄伊籍伊伯机。”尹籍三十上下,颔下三缕长须,显得儒雅而清俊,向刘备微微笑了笑,道:“刘豫州之名,伊籍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人物。”刘备道:“伊主薄之名,备也是如雷贯耳,今日能在此相会,当真是何其幸哉。”傅巽接着道:“这位是霍峻霍仲邈,现任骑都尉。”霍峻年纪在二十出头,肤色黎黑,面容英挺,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英睿之气,刘备道:“久仰。”霍峻抱拳道:“豫州牧客气。”傅巽跟着引见:“这位是文书吕介……兵曹陈生……”
等众人一一引见后,文聘道:“咱们已在官邑摆下酒宴为豫州牧接风洗尘,豫州牧,请。”大手一挥,将路让开,刘备见这些迎接的人或高或低,或胖或瘦,或妍或丑,形象虽然各异,但却都是一时俊彦,此行本就由向荆楚的名士求教的意思,自然不会推辞,道:“那就叨扰了。”在文聘陪同下,向樊城而去。
樊城东带淯水,南襟汉水,为襄阳北面的门户,自宛城张绣不战而降后,便是荆州军防备北面诸侯的重中之重,因此城池一扩再扩,南北六里,东西长九里,几乎与长安、雒阳等大城仿佛,城高五丈,城河宽四丈,引得是淯水和汉水的活水。自初平元年(公元191年)刘表单骑平定荆州以来,已有十四年,就在大汉帝国分崩离析、河北、河南、关中无一不是战乱频仍之际,荆州除了在江夏与孙权时有战事之外,几乎不受战乱影响,整个州界粮丰民足,一派承平气象。码头处南来北往的船只,密密麻麻停靠在岸边,堆积如山的油罐船,并肩而停的粮船,运送玳瑁、海货的商船,密如织梭,在河道上不住往来,虽然烟雨迷离,视线阻隔之下,船速都慢了下来,但整个码头仍是繁忙异常。一行人从东门进到城中时,天色已然半黑,大街两旁灯火闪烁,笑声、喧闹声、丝竹声从各个牌楼传出,汇聚到街上,传进刘备耳中,只觉身旁处处透着升平和繁荣,人烟稀少的新野与之相比,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傅巽见刘备不住四处瞅看,笑道:“豫州牧觉得樊城如何?”刘备真心赞道:“极好,刘荆州当真是治世之命才,刘备还未曾见过如此繁华的城池,钦佩万分。”
傅巽笑道:“豫州牧‘如此繁华的城池’之言过了。其它城池傅巽未曾去过,不敢乱说,单就曾到过的长安来说,樊城强过长安十倍,襄阳强过长安百倍。”
董卓乱政之后,大汉诸侯蜂起,四处战乱不已,只有荆州战事不起,难民从关中、河南、徐州等地蜂涌入荆州,滞留在荆州的外地人不下四十万,各地名士更是如过江之鲫。这些人在原住地,不是仕林领袖,便是一方宗族,把持朝廷选人、用人之责,到荆州后,自然便找到刘表寻求一官半职。荆州虽是大汉十三州中最大的州,但也苦于僧多粥少,刘表为平衡各地仕子,便一视同仁,硬是一个人也不任用。而身为北地泥阳人的傅巽,正是刘表所任用的寥寥无几的非荆州人之一。

刘备皱了皱眉头,道:“长安刘备没去过,因此不敢说,但襄阳刘备是去过的,要说强于樊城……”微微摇了摇头。“呵,”一直在旁的庞季笑了出声,笑道:“敢问豫州牧是何时去的襄阳?”刘备微一蹙眉,道:“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庞季道:“那便是豫州牧第一次来荆州的时候喽?如今是建安九年,算来豫州牧已有五年未去过襄阳。五年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今日的襄阳决非五年前的襄阳可相提并论。五年前,袁绍占据青、冀、幽、并,气焰何等嚣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提声道:“‘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火票]炭,有何不灭者哉’,哈哈,可惜举炎火的是曹操,被焫的‘飞蓬’是他袁本初,如今就只余一掊黄土相伴。五年前,吴晨还是什么也不是的小混混,如今却连许县也敢偷袭,世事变幻,岂能以常理度之?”
一人突然瓮声瓮气地道:“豫州牧,我可听说并州牧吴晨曾是你的手下,怎么他就到了三辅,当了并州牧,你反而一直窝在新野?”说话的人正是兵曹陈生。陈生和张虎原为占据江夏的贼寇,刘表平定襄阳后,令蒯越和庞季出使江夏,说服陈、张两人来降,陈生累积军功,成为南郡兵曹(原为贼曹,陈生以为“贼”字暗讽自己出身,不喜,改之),张虎则随荆州大将黄祖一起镇守江夏。
刘备苦笑道:“吴并州并非我的手下,只是曾为我的客卿,在我军中待过一段时日。”陈生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哪,怎地手下混得比老大好,手下不来接老大也就算了,老大竟然也没什么脾气,这老大当得也太矬了些,经豫州牧这么一解释,原来不是我想的那回事。”张飞大怒,呛的一声就要拔出腰间佩刀,被关羽一把按住。陈生浑不知自己方才已在鬼们关前转了一圈,继续笑道:“吴晨短短五年,混得风生水起,连许都都敢去抢,了得,了得。曹操挟河北大胜之势,竟然也奈何不了他,当真是个人才。豫州牧当年为何没有将他留下?”这时即便是关羽,也忍不下去,冷冷地道:“吴晨脾性怪戾,喜怒无常,无君无父,无仁无义,即便是想投我大哥,我大哥也不会要他。”陈生笑道:“无仁无义?关将军说的怎地和咱听说的不一样啊。就我听来的,好像是豫州牧对不住并州牧……”傅巽见关羽、张飞都是满脸愤懑,急忙道:“官邑到了,到了……”趁势一拉陈生,道:“随豫州牧而来的四十名兵卒,就有劳兵曹大人安置……豫州牧,这边请,这边请……”拉着刘备便要向十余丈远外的官邑而去,刘备轻轻甩脱傅巽的手,有些激动地向陈生道:“陈兵曹说的没错,当年是我对不住吴并州。若能重新来过,若能重新来过……我不会,一定不会那样待他。”陈生鄂了一鄂,道:“你现在说这又有什么用?后悔药是人人能吃的么?”刘备神色黯然,道:“陈兵曹说的是。”伊籍在一旁道:“其实我倒觉关君侯所言极是。以今日吴晨以兵犯许都的事来推,其人确是无君无父,无礼无畏。当年他行刺荆州牧,虽有诸多疑点,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其人天性桀骜难驯,即便是圣人再生,也难以令其驯服王化。豫州牧虽然惋惜其才,但其天性如此,就不必自责了。”
刘备心道:“我又哪里惋惜他进犯许都的事了。若要救天子,许都是必须要犯的,当年我在徐州起兵,若不被曹操击破,难道就不去犯许都了?”但知伊籍是在为自己说话,也不好反驳,向伊籍微微一笑。伊籍也是颔首微笑而应。庞季笑道:“说到吴晨犯许都,好像是最近城中最热的话题,即便在襄阳也是街论坊议,不知你们又有什么说头?”傅巽道:“已到官邑了,难道功曹大人让咱们站在雨中议天下大事么?”庞季大笑几声,道:“这事实在是太热了,我一时好奇,竟然连下雨的事都忘了,罪过,罪过。豫州牧,文府君,请。”让在一旁,请刘备和文聘近入官邑。
樊城官邑在城的南部,距樊城南门不远。其时大汉建国垂四百余年,为方便各地消息互通,在各城都建有官邑,以安顿各地来访或过路的官员。官邑中也有部分商贾,但也都是与官府相通往来的豪商巨富。刘备等一行人在傅巽、庞季引导下,沿着回廊走到大厅,官邑的官员都已等在这里,见众人到来,拍了拍手,酒水、菜肴流水阶的送了上来。
庞季待众人坐定,便迫不及待地道:“如今荆州各地无论街头巷尾还是坊间里弄,都在议论吴晨进逼许都的事,咱们这里尽是带兵之人,不知你们有什么说头?”向刘备、文聘瞧来又瞧去,眼中满是期待之色。伊籍见张飞、关羽都是满面愤然,急忙道:“今日只是为豫州牧接风洗尘,豫州牧舟车劳顿,其它闲事就不要多说了罢。”庞季却是兴趣盎然,挥了挥手,笑道:“舟车劳顿,就更该说说奇闻趣事,这些最是解乏。文府君,当年你曾率兵抵御西凉张济,依你之见,西凉人是否真能攻破许都?”
文聘沉吟了片刻,道:“西凉人纵横驰骋,全靠战马。马战以迅驰远扬,破击敌粮草辎重,侧翼夹击为主,攻城并非马战所长,即便拿战骑攻城,也是侧翼远袭加多路并进,截断城池与各处城池之见的呼应,将要攻占的城池与各部切割开来,再以步兵攻城,但那至少也要数万兵马。孙子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以许都的规模,要将城池团团围困,最少需要十万兵马,攻城的人还要另计。吴晨只有数千兵马,许都是一定攻不下来的。”
吕介道:“既然攻不下城,吴晨却又去进逼许县,那不是自取其辱吗?”自岸边引荐后,吕介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突然插了一句,显见的荆州人对于吴曹河南大战之事果然非常在意。文聘皱了皱眉,道:“或许吴晨志不在此吧。”霍峻道:“今早明府还和我说起过这事,明府说,估计吴晨是被曹操从河东逼过河南的。”在空中划了划,道:“这里是河东,这里是河南,这里是河内,这里是弘农。吴晨是从潼关进入弘农,在渑池被曹仁阻击后被迫渡河到河东,有人说吴晨入弘农与当年张济入荆州相似,都是因为关中破败,没有粮草供养大军,所以不得不出关掳掠。也有的说是与袁绍有旧,眼看袁绍两个儿子争执,不忍河北被灭才出关攻击曹操,从侧翼牵制曹操进攻河北。还有人说是吴晨先遣马超出河东,为大军渡河做准备,却被曹操先行击破,马超被围在并州,吴晨是出兵解围的。但从他出河东后即直接攻击河内,便知他出关掳掠一说多半不对。但无论哪一种说法,吴晨的意图被曹操识破却是实情,在河内被曹操伏击,辗转王屋山,然后回到河东。前方斥侯发回的消息中说,吴晨和于禁在安邑大战一场,之后便向中条山而去,多半是被于禁阻击,未能在蒲坂渡河,因此便想取道风陵渡渡河回潼关。其后细节不明,吴晨大军的行踪失踪数日,再接到消息时,已到了巩县,多半是渡风陵渡时被曹操追击,未能渡河,因此再次取道河内,入河南地,准备从雒阳新安回潼关。”
陈先惊讶道:“我只道吴晨和豫州牧有旧,不想这小子竟然和袁本初也有旧。”庞季笑道:“袁绍的谋臣,荀谌、辛毗都曾在吴晨手下做过事。荀谌曾帮吴晨诈过张横,辛毗则任过吴晨手下的北地太守。外面的人都传说,袁绍和吴晨有盟约,因此有旧一说并不为过。”陈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傅巽道:“外面都传吴晨连败曹仁和于禁,但听霍都尉所说,吴晨竟是连吃败仗……唉,真是连吕布都不如,西凉是一代不如一代啦。”说着连连摇头。傅巽是北地泥阳人,心中对崛起于凉州的吴晨着实是有些偏爱,但听吴晨连吃败仗,感同身受,不由得连连叹气。
便在这时,就听得门外一人大声叫道:“放屁,放屁,全是放屁,吴并州一代名将,曹军诸将莫敢直缨其锋,怎地到了荆州便成了连吃败仗啦?莫非荆州人安逸太久,脑袋锈掉啦?”陈先面色登时一沉,喝道:“他妈的,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小叫,乱嚷一气,给我抓进来?”就听得人声吆喝,一人被人提着揪了进来。那人一身青色的布襦,年纪在二十五六,身高七尺,脸型瘦削,本身身材并不低,只是拎他的人实在太高,身材足有九尺,因此被那人提在手中,便像是老鹰提小鸡一般。
厅中众人听他在外面大喊大叫,原以为此人必有一番惊人艺业,不想却被人一提便提了进来,不禁有些好笑。那人冷冷扫了一眼在座众人,并不开口。陈生叫道:“穷酸,是不是你在外面骂咱们?”那人冷冷地道:“天下昭昭,就许你们在这里乱编排人,便不许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陈生道:“哈哈,公道话,你个破穷酸,又知道什么公道话啦?”那人双眼一翻,瞟向房顶,似乎突然之间惊觉房顶要比陈生的脸要好看许多。陈生大怒,叫道:“给我打。”霍峻道:“慢。”向那身材高大的士卒道:“放这位先生下来。”那士卒应诺,将那人放了下来。那人一落地,便向外走,霍峻猛地起身,人影一晃间,已到了门口,张臂挡在那人身前,道:“先生还未曾说我们在这里乱编排什么。”那人道:“未曾说吗?我在门口喊的话你都没听见?”
霍峻挠了挠头,道:“方才我离得远,没有听清先生说了些什么。”那人向陈生一指,道:“他听见了,你让他说。”霍峻转向陈生,陈生道:“这穷酸说‘放屁,放屁,全是放屁’。”这几句字正腔圆,满厅回荡,众人不禁莞尔。那人放声大笑,道:“没错,说得极是。”霍峻一脸尴尬,刘备急忙道:“后来这位先生还道‘吴并州一代名将,曹军诸将莫敢直缨其锋,怎地到了荆州便成了连吃败仗啦’。”其实刘备离得也远,这些话是听身后的关羽转述,其后的“莫非荆州人安逸太久,脑袋锈掉啦”,有污辱荆州人之嫌疑,因此刘备省略不说。
霍峻感激地向刘备望了一眼,向那人道:“我所说的都是荆州斥侯发回的消息,并非是我在乱编排。”那人翻了翻眼,道:“这些消息,你都证实过?”霍峻道:“这……倒没有,但这些消息都由前方斥侯发回……”那人冷笑道:“所以我说荆州人安逸的太久啦。这些消息都是曹军传来的,事实与此完全相反,荆州斥侯将曹军的消息全部采纳传了回来,连查证都不查证,不是安逸太久,又是什么?”陈生怒道:“穷酸,你又怎地知道实情不是如此?”那人悠然道:“因为我便是从巩县回来的,你说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众人都是一鄂。傅巽最先反应过来,道:“听先生的意思,这一路行来,吴晨都是打胜仗了?”因为激动,语调竟微微有些颤抖。那人点了点头。庞季大笑道:“咱们的斥侯说吴晨一败涂地,你却说吴晨一路胜仗,两个消息迥然有异,我们又凭什么信你?”
那人抻了抻被雨水淋湿的布襦,淡淡地道:“就凭巴郡彭永年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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