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涑水大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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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间,卫固领着数百人运着粮草和牛羊到军中犒赏大军。。c同运而来的还有数百个陶坛。马超指着坛子道:“这些是什么?”卫固笑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美酒。天将军不知,匈奴人欺负的咱们河东人狠了,今次大胜实是大出胸中一口恶气。听人说羌人地近边鄙,苦寒之地每饮无酒不欢,因此特意将安邑全城的美酒都搜集了来,聊表寸心。”马超道:“这些酒拿回去。”卫固鄂道:“为何?这些只是聊表心意。”马超道:“你既高估了我军,也低估了呼厨泉。”卫固摇头道:“将军的话卫某不懂。”马超道:“今天所以能杀退匈奴人,是因为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匈奴人并没有真退,如今呼厨泉的大帐就在对岸五里处。”卫固呆了一呆,道:“啊,是卫某糊涂了。将军胜而不骄,居安思危,不似卫某这般鼠目短视,卫某衷心佩服。来呀,将这些酒推回去,等将军大胜之后,再取来庆贺。”
马超见此人毫不做作,对他的厌恶稍减。两人再寒暄一阵,卫固便即告辞,马超将他送出营寨,返回营帐时,见一人立在营帐之外。那人见了马超,迎了上来,拱手道:“将军。”马超听那声音正是裴茂,说道:“裴先生怎么来了?”裴茂道:“听说将军今日在涑水大破匈奴人,因此特意来提醒将军千万不要大意。”马超道:“先生为何如此说?”裴茂道:“将军和匈奴人多次交手,对匈奴人的战术当比我了解。匈奴人用兵便如狼群围捕猎物,除非确知兵力远超敌军,否则绝不会与敌强撼。”马超听他说的正是心中所想,不由凝了凝神,说道:“那先生的意思呢?”裴茂道:“呼厨泉从平阳出军时或许会被告知将军当时的兵力,但河东与三辅仅隔一条黄河,将军既然可以用短短数日从三辅深入河东腹心,用兵同样鬼神难测的吴并州会否于这几日赶到增援,谁也不能料定。以匈奴用兵的常理推断,匈奴人在不知对手兵力后援的情况下,决不会贸然接战,多以先头的军锋与敌军接触,以期探知对手的兵力强弱,再决定是群扑而上还是以骚扰疲敌为主。”
马超挑了挑眉,说道:“先生的意思,今日的数千人只是匈奴的先锋?”裴茂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问问将军,这次与匈奴交手,匈奴的战术与往常相比可有反常?”马超沉思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裴茂抬手拂了拂被夜风吹乱的胡须,笑道:“兵者诡道,反常处便是用诈处。呼厨泉从平阳出兵,一路直奔安邑,与匈奴人常用的大范围迂回抄截孑然不同,这就是诡诈之处。如此这般有两个可能,一是我军欺诈之术,隐蔽主力躲过敌军的斥候,令匈奴人以为我军兵力孱弱,所以群扑而上。二,匈奴人原本便欲迂回抄截我军,但凑巧先头的军锋推进的太前,未等大军绕至我军身后,便与我军交战,以至被挫了锋锐。”
马超道:“是了,今日匈奴大军赶到时,呼厨泉曾派人到阵前喊话,说是不愿和我军交战。现在想来定是他的缓兵之计。若非当时见机放箭将喊话的匈奴人射杀,激他们来战,说不定已中匈奴人的奸计了。”
裴茂道:“原来将军对匈奴人的意图已有怀疑,倒是我多虑了。不过呼厨泉既已到了涑水,在闻喜的胡才、李乐想来也会有所异动,将军不可不防。”马超道:“昨晚与先生交谈后,我便令子泰渡河探听消息去了。”裴茂道:“怪道没有见到马校尉了。对了,我来时的路上,曾见卫固和他的亲信韩延押着粮草来营寨,怎么没见他们?”
马超道:“他不但送来了粮草,还送来了百余坛酒。我对他说,我军虽然大胜,但未伤匈奴人筋骨,后面仍大意不得,所以他将酒又运了回去。裴先生,帐外寒冷,不如进帐再说。”躬身挑起帐帘,裴茂摇头道:“不了,我在城中还有些事。天将军,关于卫固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马超放下帐帘,道:“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裴茂道:“卫固和郭援自小相识,十几年的交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何况在将军来前,卫觊和郭援之战,卫固一向是站在郭援这边……”
马超道:“此事他已向我说明。他说这两年夹在卫觊和郭援之间也是逼不得已,但为了留守河东的家人却不得不如此。如今安邑易手,卫家在我军治下,如果不出力,怕牵连卫家在河东的根基,若出力则又觉对不住郭援,左右为难之下唯有两不相帮。但匈奴与我军之争,他却不能袖手不顾。”
裴茂道:“从于夫罗到呼厨泉,匈奴在河东已愈十载,郭援主政河东时,卫固与匈奴说不上联系紧密,但也非泛泛之交……”说到这里,见马超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淡然一笑,道:“说起来我与卫固的父亲算是同辈,作为长辈而怀疑子侄辈的品性,是我失言了。天色不早,我就不叨扰将军歇息了。”马超道:“我送先生一程。”裴茂笑道:“不用了。这里离安邑不过数里,送来送去倒是生分了。”马超执意道:“还是送送先生罢。”在前领路,将裴茂送出营寨。在寨门外等候的数名家丁见马超和裴茂一起出营,连忙迎了上来。裴茂向马超拱了拱手,坐上马车,不多时便去的远了。
马超望了望天色,就见一轮明月斜挂在东边的天空,不过是二更时分。想起裴茂那席话,心中也有些疑虑,遂信步走上寨墙,望向对岸,就见北岸平野垂阔,一望无际,夜幕穹庐般将整个旷野笼在其下,只在天际之交处,隐隐透出一线闪烁的灯火。那线灯火绵延数里,想来便是匈奴人宿营点起的篝火了。
仲春的夜风虽然不是冰寒刺骨,但吹在身上仍是有些寒意。寨墙上的旗帜在风中拂动,发出猎猎的声响。马超两手撑在护栏上,思道:“匈奴人作战向来是有利可图则穷追猛打,无利可图则稍触即走,但今日呼厨泉大败,却在对岸树立营寨,实是有违常理。”想起裴茂那句“兵者诡道,反常处便是用诈处”,心中一动,思道:“若我是呼厨泉,处在目下情势我会如何?自然是假意在河对岸立寨,吸引敌军注意,再令一支伏军秘密渡河,趁敌军与我主力对峙时,伏军从侧翼或从后翼突袭,敌军兵力稀少,必然大溃。定是如此了。”心中揣测,目光则望向营寨四周。要知伏兵重要的与敌军营寨的距离,离敌军营寨既不能太远,否则两军接战,战机稍纵即逝,离得太远,即使伏兵赶到也于事无补,但又不能太近,近了则易被敌军斥候探知踪迹,因此通常会在敌军营寨十里到二十里之内。马超心中算定,自然便以此范围巡视。
安邑位于河东郡中部、涑水冲积平原之上,春秋时三家分晋之后,魏国便以此为都。其时秦魏两国在黄河一线交锋异常激烈,从安邑顺涑水向西不过数日便可到达黄河,是魏倾全国之力与秦争河西之局。安邑南面二十余里则是贯穿整个河东、绵延数百里的中条山,向东北十余里则是巫咸山,可谓披山带水、兵家必争之地。马超目光溯涑水望向东北,就见一道黑影横亘南北,黑影北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涑水蜿蜒从林、山夹峙之间悠然西来。看到此处,马超英俊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淡然的笑意,向身后的亲兵道:“领几人到山那处看看。”
“不用了,胡才、李乐今早渡河后就在山中埋伏。”马超闻声霍然转身,就见马岱含笑立在身后。马超眼神隐隐闪过一丝暖意,面上却露出一丝不悦,道:“今早渡河,为何到现在才送消息回来?”马岱道:“原本是想早些回来的,只是路上遇上几人,这才回来晚了。”向一旁让了让,身后一个大汉急趋一步,单膝前跪,右手驻地,道:“属下马成,参见大将军。”
马超知此人是马铁手下的部曲,说道:“你怎么来了?二弟、三弟呢?”马成道:“二将军和三将军接到大将军的信后,便启程来河东,如今和三千部曲就在河对岸的蒲坂津。”马超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渡河?难道是庞德拦人?”马成道:“庞校尉没有拦咱们,没渡河是因这几日黄河解冻,但冰又未全化,水面不能渡船,冰上又不能行军,所以被挡在河西岸。二将军担心将军等得心急,所以让属下先来报信,以免将军担心。”马超哼道:“我心急什么……”想起马铁马休两人皆是常驻安定,两人率部出走,吴晨自会接到消息,马铁派人来报信,其实是担心自己不见两人前来接应,从而疑心吴晨。心念动间,脱口问道:“义……吴……吴并州知道你们要到河东的消息了吗?”马成道:“这个属下不清楚。”马超心中不觉有些失望,转念又道:“庞校尉见你们到了蒲坂津,可曾说了些什么?”马成道:“这个属下仍是不清楚。但这次属下来河东,与庞校尉同镇蒲坂津的彭军师亦随属下前来,大将军有什么事尽可问他。”马超喜道:“他在何处,快请。”一人从马岱身旁走了上前,拱手道:“彭永年参见天将军。”马超知彭羕随吴晨转战三辅、陇西,随军献计献策,是吴晨的左膀右臂,喜道:“彭军师,你怎么来河东了?”彭羕嘿的笑了一声,道:“这次来就是助将军夺取河东的。”马超心道:“彭羕是吴晨手下重臣,他既然来了,说不定吴晨已回心转意。”脱口问道:“这是军师的意思还是义……还是奉令前来?”彭羕晒道:“自然是我的意思。当时传闻主公要出兵汉中,我便不同意,原本想回临晋痛陈出兵汉中与出河东的利弊,却一直未找到机会。前几日听说将军已出河东,就跟马都尉过来了。”
马超长哦一声,语气中满是失望。马岱看在眼里,急忙岔开道:“还是说一下目下情势。昨晚我到闻喜县治桐乡城外不久,就遇到胡才、李乐等人领着白波军出城,我一直尾随,看着他们渡过涑水,进入巫咸山。”马超冷哼一声,马岱续道:“我追踪白波入山时,听几个白波渠帅说,这次不单呼厨泉出了平阳,右贤王去卑也来了。两人在绛邑分手,呼厨泉向闻喜,于正面牵制我军,去卑则直扑解邑,欲从解邑渡涑水插河北,截断我军归路。”
马超从怀中取出地图,一面听马岱说,一面对照地图察看,只见去卑的行军路线在涑水北岸划出一道圆弧,斜斜指向安邑后翼,正是匈奴人常用的大纵深抄截,心道:“断我后路?可惜黄河已经断过了,被人再断一次又有何妨?”口中却道:“还没交战,呼厨泉和李乐竟然就算准了我军的退路。”彭羕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非是算准我军的退路,而是断我军后路和后方补给。我军被断了补给,又在呼厨泉、白波和去卑的三面包夹之下,只有穿中条山逃窜一途。如此,山南的郭援就可以逸待劳,趁我军穿山而出时迎头痛击。”
马超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要逃。子泰,你在前领路,现在就去领教一下白波和匈奴有什么实力,可以让咱们从中条山逃窜。”这时就听到亲兵的呼喝声:“前面何人,再不报名就放箭了。”众人听到喝声,向营外望去,就见一辆马车从西面疾驰而来,听到喝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人从车中走了出来。马岱道:“那不是裴先生吗?”马超此时也认出了裴茂,提声喝道:“裴先生,这么急着赶来是城里出急事了吗?”裴茂高声道:“是有要事。我与将军分手不久,于路上见有人从卫固部曲中走出,向东面的巫咸山而去。心忧将军大意,这才折了回来。”

马超心道:“巫咸山?胡才、李乐此刻不是正潜军在那处?莫非是卫固派人向胡才通风报信?”
彭羕低声问道:“这卫固和裴先生都是些什么人?”马岱道:“裴先生是早年的谒者仆射裴茂,曾率军剿灭李榷之乱。卫固则是卫觊的姑表之亲,是河东士族之首。”彭羕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向马超道:“卫固的部曲怎么会出现在城外?”马超道:“他今日来送粮草。”彭羕笑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看他送粮草是假,找个因头出城送消息是真。”马超想起方才卫固还曾当面奉承自己,原来不过都是算计自己的奸计,心头一阵愠怒,暗道:“卫固竟然如此奸诈。”朗声向裴茂道:“多谢先生前来报讯。”裴茂苦笑道:“我也是盼将军能早日驱走匈奴,还河东一个安定。”
彭羕低声道:“留卫固在外终是祸害,不如说有要事商议,将其羁押在营中。卫家投鼠忌器,便不敢乱来了。”马超点了点头,向马岱道:“子泰,你去城中一趟,将卫固带到营中。”马岱低声应是,叫上几名兵士匆匆跑下营寨。马超向仍跪在地上的马成道:“起来吧,既然这几日二弟赶不到河东,今日起你暂且归在我帐下。”马成应道:“是。”躬身而起,垂手侍立一旁。马超转身向营外的裴茂道:“卫家意图不明,又在安邑根深蒂固,若他有心和匈奴一起作乱,城中极可能大乱,先生不如暂住营寨中。”裴茂道:“天将军说的是。”马超提声喝道:“打开寨门,请先生进来。”转身大步走向墙梯。这时,后营方向灯火闪动,数名亲兵快速在营中穿行,向前营走了来。马超、彭羕走下营寨时,一行人正迎上前,为首的都伯趋前一步,躬身禀道:“天将军,卫固说有要事求见。”彭羕失笑道:“龟儿子竟然送上门来了。”向马超道:“肉送到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将军只管将他留下便是。”
马超点了点头,向那都伯道:“将他带到大帐,说我这就去见他。”向马成道:“去将子泰追回来,就说如今卫固已在我军营中。”马成躬身应了一声,大步朝马岱方才走的方向跑了下去。马超抬头望了望,此刻月正中天,正是三更时分。心中感慨,挥兵作战、决阵军前可比和这些士族豪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简单多了。稳了稳心神,走到营门前,此时营门已开启,裴茂当先而进。马超迎上前,说道:“有劳先生多次往返,马超不胜感激。”裴茂道:“说这些就见外了。之前我就说过,帮将军其实是帮河东百姓,老夫忝为百姓之一,为将军效力也便是我自己效力,将军谢来谢去,就生分了。”彭羕哈的笑了一声,接口道:“方才先生提起的卫固,此时就在营中。”说完,双目瞬也不瞬的望着裴茂。裴茂吃惊道:“这……这可是奇哉怪也。他说了些什么?”马超道:“先生前脚来,他后脚便到,目下正在帅帐。”彭羕插嘴道:“先生可要和我们一起前去见他?”裴茂面露为难之色,说道:“……不了。他若问起我为何也在营中,将军为难,我也为难。”马超心想也是,便道:“既是如此,那我安排先生到子泰营中歇息好了。等我问完卫固,再与先生详谈。”裴茂道:“也好。”
马超令人领裴茂到马岱营帐。告辞裴茂,彭羕道:“裴茂若不是城府极深便是一痴儿。但他既非痴儿,那么可以断定此人必定城府极深,对我军有所图而来。”马超鄂道:“何以见得?”彭羕道:“这些年我和主公、徐军师、沈主薄、荀谌都有交往,他们可算是我军中数一数二机智深沉的人物,但神色变化仍有迹可循。方才我用言语试探裴茂,却看不出此人在想些什么。如此捉摸不定的人,平生从所未见。”马超失笑道:“裴先生胸襟坦荡,无事隐瞒,神色自然没有什么变化。”彭羕摇头道:“非也,非也,裴家在闻喜亦是大族,他若无所图,何需远涉而来?他若有所图,对我军治政、军略自当多有提及,如今却只纠缠于卫固是否有心作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于理不通。”马超道:“裴先生来我军的时日终究不长,现在便说治政、军略的事,难免有交浅言深之感。先生谦谦君子,自当不会做这种事。何况卫家乃河东大族,若有心在安邑作乱,岂是小事?”彭羕争辩道:“其人意图不明,天将军还是小心为上。”两人争论中,已走到帅营,马超道:“永年不用再说,裴先生我信得过。”躬身挑起帐帘,彭羕叹了一声,随马超进到帐中。卫固听到帐帘掀动,急忙站了起来,见马超走了进帐,长舒一口气,说道:“天将军,卫某有紧急军情禀告。”
马超对他已是厌恶已极,淡淡地道:“什么军情?”卫固道:“今晚卫某运酒回城……”猛地打住,瞄向彭羕,道:“这位先生是何人?”马超道:“这位是并州治中从事彭羕彭永年。”卫固道:“啊,原来是彭军师,久仰,久仰……”彭羕眯着眼点了点头。马超道:“彭军师是自己人,有什么军情尽管说罢。”卫固道:“卫某回城途中,白波渠帅胡才突然派人来见卫某。那人说道,白波两大渠帅胡才、李乐今早都已过河,如今就潜伏在巫咸山中。”
马超大吃一惊。倘若此时卫固说不知胡才李乐的行踪,马超还不会如此吃惊,只是原本心中已认定他是奸诈小人,却听他说的消息句句确凿,心中错愕已极。瞥眼看向彭羕,彭羕也是一脸愕然。就听卫固续道:“我从那人口中探听到,原本呼厨泉和胡才商议于今晚两面夹击将军,但因匈奴人见将军兵少,贪心之下被将军击溃,因此两方不得不重新联络。胡才对将军实力有所畏惧,因此派人来约卫某共同出兵。那人道,白波、匈奴定于今晚四更时分,分从巫咸山与涑水北岸趁夜突袭,要卫某在城中做好接应。卫某担心将军大胜之后有所大意,所以特意前来报讯。”
马超、彭羕面面相觑。卫固急道:“将军需及早提防。”马超干咳一声,道:“多谢卫兄前来报讯,我几乎错怪了你。”卫固鄂道:“什么?”彭羕接道:“原以为先生送酒是接应白波与匈奴之意,此时才知是错怪了先生,哈,哈哈……”卫固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那原是卫某错了,不怪将军和军师。”马超见他如此,心中愧疚更甚,说道:“卫兄,你这情我就心领了,等破了匈奴和白波,一定有所回报。”卫固道:“这原是应该的。天色已近三更,离匈奴、白波突袭已不到一个更次,还望将军早作准备。”
马超点了点头,道:“多谢卫兄提醒。匈奴、白波来袭,营寨恐怕不安全,还望卫兄小心。”卫固淡然一笑,道:“卫某省得。但卫某若是此时离营,恐怕将军也会有少许不安,卫某还是留下来罢。”马超心中傲气上涌,便要说“就算让你回城又何妨”,话到嘴边,只觉袖口一沉,竟是彭羕暗中拉拽,心中一凛,向卫固拱了拱手,领着亲兵和彭羕出了帅帐。
彭羕道:“将军打算怎么办?”马超道:“匈奴今晚刚败,士气正低,谅他们没这个胆先突袭我军营寨,要防备的只白波一路。我准备先率军突袭白波,呼厨泉失了夹击之势,必然远走。”彭羕道:“呼厨泉若不远走,将军又将如何?其实我倒有个更好的计策。”仰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此时已近三更,若行动的快,应当可在四更前击溃白波,然后将军率主力渡河,伏在匈奴必经之路,而我以一部兵力假做白波,佯攻我军营寨,引呼厨泉过河,将军率主力半渡而击,匈奴可破。”
马超心头巨震,向彭羕望了过来。彭羕嘿嘿笑道:“若不能于四更前击溃白波,什么奇谋妙策都是狗屁,将军还不下令?”马超哈哈一笑,下令全军启程。
大军从营寨东门而出。其时夜正三更,明月高悬中天,天高星远,风轻云淡。视野中,涑水平原一望无际,向东北平铺而去,一线水色则从天际尽头的那线黑影处逶迤而来,远山衔水,平野无际,气象恢弘。大军先在营寨东面一处土坡后集结,数十斥侯当先而行,马岱率六百余人为前锋紧随而去,马超、彭羕、裴茂率两千余人跟在其后。先是远离河岸而行,离开营寨旁五里的境界线后,疏林在平野间时隐时现,大军便靠向涑水河岸,宽十余丈的涑水,紧紧护卫在大军左翼。马蹄都已绑上枯草,数千铁蹄踢踏河岸,只发出闷闷的低响,掩在涑水奔流的轰轰声中,并不明显。
裴茂低声道:“这次白波来了多少人?”马超道:“子泰探听到的消息,过涑水的白波不过六千余人,多以步兵为主。以我军的实力,歼灭一只六千余众的步兵不过举手之劳。只是我军从未与白波交过手,这次是遭遇战,情形难测,裴先生原不该跟来的。”裴茂道:“将军不用担心我,我终是军旅中过来的人。至于白波的实力倒并不强。白波贼原是河东郡内的无地流民,为郭太裹挟之后四处侵掠。郭太死后,韩暹、胡才、李乐为争白波帅之位,大打一场,白波实力伤上加伤,虽然韩暹胜出后重新整顿白波,但已不复当年攻入上党之威。其后李榷、郭汜作乱,天子召白波救驾,白波又曾一度兴盛,但随后韩暹与曹操争天子时被击溃,逃往南阳依附袁术,胡才、李乐却留在了河东。经此一役,白波就只能在河东一带为虐,再无力侵掠其它州郡。”
彭羕道:“当年先生剿灭李榷后,何不顺手将白波也平了?”裴茂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还是不说为好。”用马鞭向前面一指,道:“再向前走数百步,便要入山了。山中战骑不易展开,却利于步兵突袭,天将军不可不防。”
马超点了点头,嘬唇唿哨,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不多时前方唿哨声便跟着响了起来,随山风隐隐传送。便在这时,猛听得一长三短的铁哨声夜枭呜叫般响起,正是前锋遭遇敌军的讯号,马超、彭羕面色都是一变。马超抬眼前望,就见一条小径从侧旁蜿蜒而上,直达一侧小山之上。那山不高,只数十丈,却能看到前方的敌情,当即踢踹马腹,奔上小路。彭羕打马追在身后。登到山顶,向东远望,就见山水交界处的河岸旁此时已亮起无数火把,长龙般沿涑水南岸排开。遥目测视,那些火把延绵数里,看人数只在万余之上。裴茂此时也已赶到,惊呼道:“是白波。”
这时白波也已看到迎面而来的羌军前锋,唿哨声南起北伏,东和西应,夹在轰轰的流水声中,分外刺耳。唿哨声中,星散在河岸旁的火光不住向内汇聚,团簇而起。马超心知军情紧急,若让敌军步兵密集汇聚,无论是地形还是人数,己军只有落败一途,当即高声喝道:“突击!”喝声在河谷间回荡,层层回声中号角声震天而起,山下数百羌兵齐声大呼,跟着千余战马厉声长嘶,数百前锋沿涑水向前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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