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孤身单剑叙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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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假阿汉达纵声长笑,身形晃动,在大漠中乘风而行。原本穿在外面的蛮狄服饰,此时已被他除下抛弃,露出藏在里面的宽大道袍,竟是补丁错落,污秽不堪。这道人看起来五十上下,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摄人的英气,双目如电,头上挽了个长鬓,身后背着把长剑,虽衣衫褴褛,却丝毫不能掩盖此人的豪者之气。
他行了数里,四周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乌云卷动,竟隐隐透出雷电交鸣之声。这道人心中一愣,暗道:“此时方才晌午刚过,怎地天色便暗了下来?难道。。。”心念一动,他站定身形,便往那乌云之中细细瞧去,却见云层之中,竟隐隐约约,有数道金光舞动,搅得那层层乌云发出阵阵轰鸣之音。
道人一阵长笑,朗声道:“无痕子师兄,你我虽数十年未曾见面,却也不需用如此大的排场吧?”他反手拔出背后长剑,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舞剑,遥遥向那乌云之中斩了过去。
那乌云受他长剑一斩,竟迸发出金铁交汇之声,顿时便坠了下来,层云散开,竟从中走出八名道士来。
却见为首一人,年龄约莫六十开外,长须垂胸,背后亦背负着一柄长剑,此时虽身处大漠之中,身上的道袍却是片尘不染,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其余七人则都是神情恭敬,立于他的身后,显得此人的地位极是尊崇。
这老道手捻长须,微微笑道:“数十年不见,师弟却怎地看起来这般落魄?难道是边陲苦冷,夷狄荒蛮,将师弟你同化了不成?”此言一出,身后便有数人笑出声来。
那道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坦然道:“大丈夫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之间,衣净衣浊,也无非是包裹着臭皮囊一个。无痕子师兄这些年随师父清修,却又怎地有如此雅致,带着师弟们跑到这荒蛮大漠之中来了?”
无痕子尚未答话,却听背后有人怒道:“浊尘,你背叛师们,投身邪道,向来为正道所不齿,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道什么师兄长,师弟短的。”
浊尘冷哼一声,抬眼望去,却是个手提链子锤的中年道士。他淡淡道:“灵锤子师弟,你我总算也相交一场,如今虽正邪两立,但当年同门之谊犹在,又何必如此恶言向相呢?”
那中年道士大怒,道:“浊尘,你机缘深厚,当年竟从恩师的乾坤宝袋中摸到了无字天书,哪知你不思回报,更携天书与邪道为伍,与正道为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师兄清尘子,而是邪道七宿的浊尘。”
浊尘将手中的长剑插回背上的剑鞘中,傲然道:“灵锤子,你当年摸了个链子锤,也算运气不错了,但今日若是想凭着手中的链子锤与我一较高下,只怕道行还差了不少啊。”
灵锤子向着浊尘怒目而视,一摆手中的链子锤,便想上来动手,无痕子袍袖一摆,拦住了灵锤子,向着浊尘道:“师弟,你在邪道这些年,想必过得极是辛苦吧?师傅这些年着实想念你得紧,平日里便经常向我们念叨起你。师弟,你回头吧。”
提到师傅清风道长,浊尘的眼眶不禁微微有些泛红。无痕子看得真切,心中不禁暗喜,正想要趁热打铁,再以言辞打动浊尘之时,却见浊尘微一皱眉,眼角的红光瞬间便褪了下去,又恢复成一副冷傲的样子,冷笑道:“师兄,你现在来和我说这话,却还有什么用处?我现在身为邪道七宿,地位超然,若是听你一言,便回归道派,被天下英雄耻笑不说,只怕到时候还要落得个闭关思过,惨度余生的下场。”
无痕子淡淡道:“我派弟子,何处不是修道?师弟当年视功名如粪土,观利禄如浮云,为何修了数年无字天书,便弃下多年的修行,起了追逐尘世之心?”
身后的另一个师弟道:“大师兄,和他多说什么,我们联手将他擒下,回去交于师傅发落便是。”他见大师兄无痕子苦口婆心的劝解,显得有些婆妈,心中老大的不耐烦,暗想:“我师兄弟八人齐上,他便是修了无字天书,恐怕也抵挡不住,大师兄也忒好心了。”

浊尘只是冷笑,却不答话。无痕子却颇有涵养,道:“道派弟子,哪有以多欺少之理?你们七人暂且退下,我自有话与清尘子说。”
众人不敢违拗,只得齐身向无痕子施了一礼,退了开去。浊尘却是面无表情,冷冷道:“当年的清尘子,早已不在世间。人间污秽,不堪入目,贫道不过是浊世一尘而已,却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无痕子细细得打量了眼前的师弟一阵,慨然叹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如当年一般,顽石一块。”他将手负到身后,又缓缓道:“数十年不见,一见却是免不了一场厮杀。师弟,你的心中,是否还有未了之事?”
浊尘默然,呆了半晌,忽道:“浮云子师弟最近如何了?我在西域这数十年,却没有听到他半点消息,望大师兄告知一二。”
无痕子微微一愣,道:“当年你背弃师门之时,浮云子尚在襁褓之中,你二人之间似乎并无交情,却又怎地想起问浮云子师弟的情况了?”说到这里,他忽地心中一动,道:“难道你已经知道浮云子师弟,从师傅的乾坤宝袋中摸出了什么?”
一说到这里,浊尘双目中顿时放射出阵阵寒意,沉声道:“他是不是从师傅的乾坤宝袋中,摸了六把剑出来?他摸出来的,是不是上古六形剑?”
这上古六形剑,乃六把远古利器,剑形各异,招式亦皆不同,六剑分名为:逍遥,齐物,养生,人间,德充,宗师,剑理俱暗合道家南华内经宗旨。但这六剑早已失落多年,此刻听浊尘竟知道此六剑竟为浮云子所得,无痕子虽先前便知,但被浊尘这般道破,却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二人对视了片刻,无痕子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师弟所言不虚,此六剑确为浮云子师弟所得,但此事就连我派门人都知之甚少,加上师傅有命,让我等知情之人严守此秘密,故此事从不为外人得知,却不知道师弟从何处得来此消息?”
面对无痕子的反问,浊尘却避而不谈,道:“那浮云子既有上古六形剑在手,此番又为何不与大师兄你等一起下山相助正道?灵熵若有他在旁边相护,必定安全无虞,正道的声势势必大增。仙界虽有数名高手贴身保护灵熵,但与这浮云子一比,却是天差地远了。”
无痕子神色微郁,沉声道:“浮云子师弟这些年奉恩师之命,闭关清修,不去理会凡间俗事。却不知师弟何故对他这般关心?”
浊尘闻言,忽地仰天一阵狂笑道:“好,好,好。这些年我虽纵横邪道,威震三族,可每念及此,却终是不能心安。却不想原来师傅早就看出了端倪,我却枉做了小人。”他连笑了数声,右手一扬,身后的长剑陡然出鞘,剑尖瞬间便已指向了无痕子的面门,沉声道:“黄鹄一去,青冥无极,浊尘这些年行走蛮疆,罕有敌手,当真是寂寞得紧。大师兄既要强留浊尘,便请赐教高招。”
剑尖晃动,不断有嗡,嗡之声传来。无痕子却不为所动,语气平淡道:“浊尘,你若当真一心向恶,此番却又为何出手阻拦怪族援军?你若当真无心向恶,这些年间又为何要身入歧途?是否,你的心中,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东西,抑或者,你已经参破了无字天书中的玄机?”
浊尘的双目中,寒意暴增,冷冷道:“大师兄便是今日擒下浊尘,也无法从浊尘口中撬出一个字来。若是大师兄顾念昔日情谊,便请让出路来,你我当年同门之谊犹在,日后相见,浊尘必对道家弟子礼让三分。”
无痕子忽然长笑道:“师弟既不肯说,我不会自己看嘛?”笑声中,他的身形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浊尘不由得一惊,转头环视左右,这才发现,四周的景色,不知道为何,竟也渐渐变得浑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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