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竟是‘土改’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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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先冲着首席的吴三桂一笑,又对满堂宾客虚做一礼,这才有气无力的道“今日老朽贱辰,有一故人至远方来,当与诸位一见!”
一个背微砣鬓如霜的中年瘦子应声走入园中。此人穿一件破烂溜丢的青衣,身上腥臭难当,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把整张脸一分为二,鼻梁开裂,眇了一目,真亏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宾客大哗,或被吓得‘花容失色’,或被腥熏得以手掩口。弄这么一出,这寿酒是真不用吃了。主家心疼酒肉,也没有这样省法的。
就在众人拼命埋怨高第之际。那人却开口了:“诸位贤兄契弟,当真不识我李如海了!”
满堂皆惊,猛然从椅子上跳起的贺客们把桌子都掀翻了好几张。
某个痴肥绅士走了过去,对着那‘苦人儿’上下打量,象是伤心,又象是发现一个大宝藏般的高叫道:“真是我如海贤弟!贤弟,你从前比我还要富态,怎么就减下来了,有什么秘方不成?”
“通侯兄,这李如海?”与方廷献同席的罗虎凑过去小声问道。
“震山,李如海是李家的族长。李家是宁远望族,向来乐善好施,捐助军资更是从不后人。去年朝廷欲放弃宁远的风声刚刚传出,李家便浮海去了山东。近日说起,诸人还都艳慕其处事果决,免却了坐困愁城之苦。谁料想……”方廷献连声唏嘘,大有兔死狐悲之概。
‘大户、山东……’把线索稍稍一串,罗虎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此刻的他唯有一个念头,但愿自己想差了!
方廷献也醒过了味来,剑眉微皱,忧形于色,只是没有罗虎想得那么深远。
众目睽睽下,李如海用自认为平静的语气,述说起了自家的遭遇。可面上的肌肉却在剧烈的抖动,似乎随时都会破皮而出。
话说李家前脚山东某县买好了田安好了家,大顺军就占领了那里,随即就出了告示,要将田东的土地分给佃户。象李家这种的树大招风的外来户,自然就成了第一批打击目标。
李氏也没敢硬拒,只是使出了拖字决,可当地的顺朝知县却极有魂力,干脆发兵剿杀。一场屠戮,李氏盍族数百口皆被‘专政’,唯有重伤假死死的李如海。从乱葬岗里爬出,搭上了过往渔船,辗转回到了山海关。
恰如桂鹃泣血。当事人刚把事情了说了个大概,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看那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不行了。
无数道饱含着恐惧与仇视的目光,向罗虎、唐通射来,就好象他们是吃人的恶魔,如芒在背,大概就这种感觉了。
究其本质,多为辽东土著的关宁集团的政治经济基础就是面前这群大大小小的地主!史上赫赫的关宁军不过就是他们的武装卫队。毫不疑问,顺军在山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他们最后的利益底
线。性子直些的已是破口大骂了,多亏吴三桂镇着,才无人敢对罗虎他们拔刀相向。
“诸位请静一静,老夫有话说!”高第站起身来,很和蔼的笑道:“罗将军,大明已亡,老朽不是那种不知顺逆之人,也愿意相信李家所遇惨事,只是地方守牧的胡作非为。只要罗将军能应我一事,老朽就卖了这张老脸,保证无人再提今日之事!”
“老大人请说!”明知是套,罗虎只能硬着往里跳。
“听闻将军与平西伯有所谓明旨之约。若是将军不弃,能否为老夫也向贵主上求一道明旨,产业田亩概不可无故强夺!”

这可是说出了大伙的心声,只要自家利益保全,就当李家犯了太岁,活该死绝好了。
‘娘的,这不是‘物权法’嘛!这那是什么封建老官僚,分明是超时代的民主斗士!’罗虎在心中幽了一默,嘴上冷冷道:“恕难从命!”
他可是真有苦衷。大顺虽一直没有明确的土地纲领,可从李自成以下差不多全是佃农雇工出身,最不缺的就是对豪绅大户的仇恨,均田地的思想极有市场。还不光是土地,很多地方稍大的店铺都被分了,连丫环小妾都不能幸免,革命得有够彻底。在这上头,表现得最为激进的就是刘宗敏为首的老八队将领集团,这个集团恰是李自成皇权的基座,就凭这一条,高第所要地明旨就请不下来,至少现在请不下来。
高第咯咯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高高托起:“我这里有份东西请诸位过目一下,或会柳暗花暗?”先前那个痴肥士绅从高第抢过文书,粗粗一瞄,就如遇蛇蝎的扔在了地上。高第慈详的笑笑,示意自己的儿子捡起来高声朗读。
那是东虏睿亲王多尔衮亲笔所写的保证书,文中再三承诺现居山海关的辽籍士绅百姓,只要愿做大清之民,关外的土地财产全数发还,八旗上下皆不得欺压骚扰,违者虽王公贵戚,也定然严惩不贷!上面不但加盖了小皇帝顺治的御玺,还有小皇帝的生母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即历史上的孝庄太后,)和各旗旗主王爷的印章,如假包换的爱亲罗觉家集体背书!
说句不中听的,自皇太极称帝以来,拉拢汉人的上层分子的拉拢一向是不遗余力,东虏在这上头的信誉竟比大明皇帝的圣旨还要好些。
如同被利刃割断,人声鼎沸的大厅一下就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大伙都惊诧的发现对方的面孔在变形、扭曲,活象一个个发涨的面团。很显然,在如此强烈对比下,大多数人对东虏的提议已是怦然心动。
吴三桂脸上也是风云变幻,手指关节握得根根发白。他很清楚事态照这样发展下去,非但投顺大计得泡汤,高第更会挟今日之势一跃而为关宁集团的精神领袖,与重兵在握的自己分庭抗礼。他倒是想过动武,可这么多族长,这么多文武官员,就是全软禁起来,关宁军也得天下大乱。后果只会有一个,他所拥有的一切统统付诸东流。当一个集团的首领不能代表集团整体利益时,无论威望有多高,都势必被大众所抛弃!
迟迟不见吴三桂有所动作,罗虎顿时心凉如水。下一刻,他那冰冷清亮视线从人们脸上滑过的目光,如同一面照妖镜,榨出了众人那锦衣冠盖下的‘小’来,拷问着所有人的灵魂。没等恼羞成怒的肉食者们发作,肇事者已神色黯淡的退出了高府,留给他们的唯有那长长的背影。
老实说,此时罗虎内心的悲哀,还要多过怨气。大顺朝明明只是座沙滩上城堡,却欺天下地主官绅过甚,会被群起反噬怪得谁来,只是平白让东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罗虎甚至能理解关宁地主们的心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舍身取义无疑是高尚的,肯身体力行者毕竟是凤毛麟角。当然,理解并不意味认同,更不等于原谅!这也是罗虎首次尝到了历史惯性的犀利,所谓历史惯性看似神秘,不过是当时社会条件下的某种必然。
正是这种必然,造就了多少悠悠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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