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汉中沔县。
“再来一份羊肉，肉要切大块的。”
陆明向店家又叫了一份水盆羊肉，旋即用筷子夹起晶莹剔透的油泼面，大口送入嘴中。
桌案上到处洋溢着辣椒油和面皮的香气，锅中滚烫的羊肉汤不断翻滚着气泡，散发出来的蒸气夹杂着肉香，吸引着来往客人驻足品尝。
羊肉端上来，撒上葱花和醋，一股浓郁的香味立刻便被勾了上来。二月的天气依旧寒冷，没有什么比的上一碗羊肉汤更能暖人胃的。
相比于陆明，坐在他对面的红玉便显得文雅不少。纤纤玉手提着筷子，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吃着碗中的面。
红玉的头发用绸布缠住，一双眼睛颇具灵动的看向陆明。她的打扮很高明，外人只会认为这是一个俊俏的少年，却不会将她当作女人来看待。
“在看什么？”
“想看看，能被指挥使亲自收进来的人，到底是何等英才。”
“那么你看出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之前我们分明有机会截杀掉那几个鞑子，你为何放他们一条生路？”
红玉将筷子放下，两条胳膊搭在桌子上，有些慵懒地将头枕在上面，颇有些调皮的取笑。
这个姿势让陆明眉头微微一皱，他还记得路上无心闯入红玉屋子，结果恰好碰到她沐浴的场景。
陆明倒不是在意这些，只是皆是同僚，一路上难免有些尴尬。
虽然不知道方勉为何会让一名女子来配合他，但陆明也在夜不收打听过，红玉在夜不收的几位“阎罗”中排行第三，能将一群虎狼之辈俯首帖耳，却是需要有真本事才可以做到的。
“我且问你，指挥使给你我二人的任务是什么？”陆明决定聊一些公事，转移之前的尴尬。
红玉道：“捉拿鞑靼探子，获取他们此次派出大量细作到我大明的原因。”
“没错，但是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探查原因。鞑子和朝廷在边境开战，很少有派细作深入腹地的举动，所以我们必须知道对方的目的。”
陆明又吃了一口面，继续道：“我们之前在西安府截过他们一次，不过大鱼并不在那里。西安府只是他们临时居住的一个中转站，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赶往这座小县城。”
红玉双眸闪动，刚要问话，旁边的伙计已经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送上来。
滚烫的水汽中，煮的稀烂的羊肉散发出迷人的香气。陆明先是淋上一层醋，之后又馋了一点辣椒进去，香味立刻便提升了数倍。
陆明挑出一块羊肉捞进自己碗里，吹几口气便大口吞咽。
红玉冷哼一声，便取出一只勺子，往自己的碗里盛点羊汤，继续追问：“西安府有他们的一位那颜，这些探子不去见这位大人物，却跑到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鞑靼在大明的布置虽然紧密，但绝大多数都被夜不收所获悉。
陆明摇摇头：“这位那颜已经被部落夺取了职位，他被鞑靼放在明处，也是为了掩护暗中行动的棋子。这是随时都可以舍弃的角色，只有西安府的守备衙门还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更何况，像沔县这种地方，虽然有一条汉水从这里穿过，可却并非是兵家重镇。最近的千户所，距离此地也有七八里的路程。这群探子舍弃汉中府这样的重镇，却全都一窝蜂跑到这种小地方实属怪异。”
“所以你打算，先找到他们聚集于此地的原因？可是你该如何去做，我们之前，可是连一条舌头都没有抓到。”红玉轻轻抿了一口羊肉汤，觉得味道很好，不由得给自己又多盛了一点。
陆明咀嚼着羊肉，漠然道：“之前是担心打草惊蛇。我几日前便已经查明这些狼崽子的动向，今天晌午会有一辆从西宁运往汉中的车队。途径沔县会在集市西面的铺子卸下一部分货物，探子就混在这车队里，到了此地之后会有另外一群人接替他们，走完接下来的路。”
红玉有些不解：“何必这么麻烦，在此地的鞑靼细作至少也该有十几人了。他们要做什么事，现在就做不是更高。来的人越多，他们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因为在这里的十几个人，和那个鞑靼那颜一样，都是弃子。”
陆明抬起头，眼眸里闪烁着一道精光：“这一伙人，和其他的探子不同。他们舍近求远，绕过陕西行都司，穿过蒙古土默特部到了西宁，先走渭水，又从嘉陵江南下，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这些人，才是真正要做事的！只要抓住这几个人，我们便知道他们全盘计划。”
红玉点点头，喝完最后一点羊肉汤，询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会过来？”
说话之间，饭馆的窗边传来一阵驼铃声。一阵阵马蹄声从街道中传出来，不时传来马夫呼喊着行人退让的声音。
陆明和红玉不着痕迹的结账，走出饭馆，正好迎面撞见一排车队在街上走过。
每一匹马的后面，都拴着一架载满货物的车厢，所有货物都用绸布包裹好，上面附着着厚厚一层灰尘。
陆明在每个脚夫的脸上一一扫过，旋即冲着对面茶楼中的几个人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鱼已经进入视线，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十几个夜不收如同鬼魅一般，穿插在街巷中。他们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陆明也和红玉分开，两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集市包围而去。
今日凑巧是赶集的日子，还没有靠近集市，周围便已经聚集了不少摊位。经验丰富的商人会提前占好位置，没有抢到摊位的人，只好将摊位摆在集市外面。
来自周边乡镇的百姓，通常都会跑到这里来进行采买。还有人在山中打来的猎物，或者自家种的粮食做成糕点，都会跑到这里来进行售卖。因此人声鼎沸，比肩接踵。
“目标已经进入商铺，开始卸货！”
一名夜不收站在望楼上，不着痕迹的朝陆明做了一个手势。
陆明读懂了这个手势，立刻从人群中穿过，打算等他们进入商铺之后，直接来个瓮中捉鳖。
“三爷已经在门口堵住了，便听大人您的号令了。”有三名夜不收走到陆明身后。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马车车队很快拐进小巷中，进入到一家商铺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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