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让你潜入鞑靼深处。
从他们的大汗金帐中，拿走一样东西。
你敢不敢？
……
正德十二年十月，龙首山，雨。
陆明从恍惚中回过神，细细的雨滴夹杂着凌冽的寒风，让他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黑暗中，十二双眼睛同时亮起，他们注视着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碉堡。
大明边军的日月旗无力的垂落在碉堡的角落，任凭雨水拍打在上面。
“已经一炷香了，我们的信号给了三遍，里面还是没有回应。”有人在陆明耳边说道。
“再发一遍。”陆明回头看了一眼翟宁。
片刻后，一声类似夜枭啼鸣的叫声，在深谷中传荡。
吱嘎！吱嘎！
碉堡的大门被风吹的哐当作响，可却没有推开丝毫。
草丛中原本布满期待的眼睛，此刻也暗淡下来。
“这么明显的信号，他们不应该听不见。”有人低声埋怨。
此时，一道天雷，突然在山林中炸响。
一阵电闪雷鸣，十二个人的身影同时显露出来。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翟宁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手上捧着一口黑色的木盒，两只手虽然抖个不停，但却仅仅抱住木盒的边缘，生怕木盒掉落在地上。
想起几天前干的事，他们至今还没从那种疯狂中平静下来。
三天前，他们除掉察哈尔部的散骑，然后冒充该部落使者，以其身份堂而皇之进入到大汗营帐。
陆明充当察哈尔部中鄂托克领主的亲信，亲自为大汗献上贺礼。
贺礼是烈酒，用大型的黝黑罐子贮藏，需要两个壮丁同时用力方可抬动。
作为陆明的助手，翟宁借助抬酒的机会，摸进大汉营帐，从桌案上找到了那口黑色的木盒，偷偷将它带了出来。
十二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大汉营帐，夺马而逃。
他们一路从察哈尔右翼王旗出发，直到晾马台，却发现有鞑靼早已派出追兵，从各路截杀他们。
几人不敢走大路，半路抛弃马匹，沿着陡峭的山路一路摸探，终于来到大同府最北前沿的碉堡。
按照计划，这里应该有一队明军来接应他们。
可是现在，四周静的可怕，那座碉堡连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晾马台有鞑子的一个千户，骑兵居多。就算这山中道路难走，最多半个时辰也能赶来。”
有人焦急道：“顺着雁水往南走，要走四十里才能到阳和口，中间全是平原。若是遭遇到鞑子的骑兵，我们定然是有死无生！”
“咱们直接进去！”翟宁忽然停止发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
他准备出去，陆明却将他一把拦住。
“这东西若真到了贵人手上，你觉得，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陆明道。
翟宁准备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住。
虽然心里早就有准备，可现在既然挑明了，翟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是抽搐了一下。
他们是罪犯！
十二个人，尽皆是军伍出身，身背重罪，发配充军！
半个月前，有一位贵人来到大同府的牢狱，给他们指明一条出路。
今天前，有部落首领献给蒙古大汗一个黑色木盒，在有水汽的地方，黑色木盒上方会有仙人翩翩起舞的幻象，美轮美奂。
只要能从蒙古大汗手中拿回黑色木盒，他们的罪名就会被洗刷干净，返回故乡。
对于他们来说，这诱惑太大了。
可他们不是傻子，为什么这位贵人有众多高手不用，偏偏要用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罪犯呢。
因为，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见不得光，意味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最好的结局，便是被灭口，然后尸体被丢弃到无名的荒郊野岭里。
翟宁说道：“我知道，可我没有选择。我是重罪，世代充军，直到家中没有男丁为止。我走的时候，儿子才刚出生，我不能让他走我这条老路！”
他忽然看向陆明，郑重道：“你和我们不同，这东西你揣好。若是那位贵人反悔，你就带着东西逃走！如此，我们才能活！”
他将怀里的黑色木盒，交给了陆明。
陆明点点头，默默将木盒用布包好，揣在腰间。
雨，越下越大。
十二人走出草丛，分作两队，缓缓靠近碉堡大门。
似乎是守备的士兵松懈，没有将吊桥收起，他们很快通过吊桥，来到大门边上。
大门是虚掩的。
陆明给翟宁打了个手势，翟宁会意，用刀将大门缓缓挑开。
里面，漆黑一片。
如同一尊蛰伏的野兽，在等待着猎物。
翟宁准备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却见陆明对他摇了摇头。
“我和独眼先进去，你们跟在后面。”翟宁将大门推开，身后数人鱼贯而入。
碉堡内的空间很狭窄，几个人只能借助天空中的雷光，缓慢前行。
到处都是破裂的木桩和旗帜，一副破旧的盔甲丢弃在地上，好似一具死尸。
这里一片死寂，唯有天空中的雷声不断作响。
“龙首堡驻守五十人，去年阳和卫又增调了三十人。偌大一个碉堡，怎么会连人都没有？”独眼呢喃道。
他的一只眼睛蒙着黑布，另一只眼谨慎观察四周，小心翼翼向前探路。
独眼曾经是大同府镇虏卫的总旗，他对于大同府周围的布置，比其他人更为熟悉。
“怕是已经撤走了，鞑靼可汗南下，他们的消息比谁都灵通。”有人冷哼道。
独眼摇摇头，正是因为鞑靼大军南下，这些碉堡也应该有人驻守才对。
他们是大同府的眼睛。
没有了这些碉堡和烽燧传递消息，大同府根本无法洞察蒙古铁骑的动向。
“既然无人接应，那我们就……”
翟宁上前，话刚说到一半，却突然被陆明大手给按住。
“趴下！”陆明大吼。
黑暗中，探出了一柄长刀。
电光火石之间，刀刃便狠狠刺穿了翟宁的肩膀。
这一刀又快又狠，若不是陆明及时按倒翟宁，此刻的刀刃，应该已经刺进了翟宁的心脏。
轰——
就在这时，天空中又一道雷电划过。
这一次，一条明晃晃的火花自九天之上轰然落下，狠狠打在碉堡的龙旗之上。
龙旗开始燃烧，火焰瞬间点燃了堆放在一旁的干草，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整座碉堡的顶层瞬间被火焰包围。
在火光的照耀下，数十名头戴卷檐皮帽，背后挎着的箭袋的士兵，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中的弯刀泛着明晃晃的寒光。
他们的鱼鳞甲上，蒙着一层明黄布，上纹虬龙吞珠图。
是鞑靼铁骑！
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等待猎物的到来！
“你们走，我断后！”独眼怒喝一声，挥刀朝鞑靼铁骑砍去。
“快走！”陆明一把将翟宁拽回来。
随后，他朝着黑暗的深邃处便是一脚踢去。
砰！
这一脚，踢在一块坚硬的盾牌上，强大的反震让陆明退后两步。
周围的响着一道道破门声，黑暗中冒出几口黑黝黝的盾牌，外部蒙上一层铁甲，用刀根本无法砍动。
陆明见状踏前一步，用坚固的后背朝着盾牌狠狠一撞。那盾牌后的士兵摇晃不定，有的倒在地上，盾阵总算出现了一点空隙。
“走！”陆明拽着翟宁，从盾阵的空隙钻了过去。
大门就在身后，其余几人纷纷击退冲出来的鞑靼士兵，转身就跑。
众人冲出了大门，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周遭忽然传来无数马蹄声，伴随着鞑靼铁骑的喝骂。
“冲进山里，他们的马上不了山！”
陆明直接将翟宁背在身后，用尽力气大吼。
翟宁的右肩被刀刺中，血流个不停，他只能拼命按住自己的伤口。
众人跑的飞快，可还没有跑多远，突然一阵急促的箭矢发射声响起。
跑在最后的人瞬间被无数箭雨刺穿身躯，扑到在地上。他的脑袋已经被三四支利箭同时刺穿，已然是死透了。
众人的心更加慌张，跑的也是越加急促。
“停下，前面是悬崖！”
所以当陆明发现前方的情况时，一切都晚了。
剩下的十人，双脚踩空，纷纷滚入山坡之下。
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住向下滚，不时撞在一块巨石上，让他感觉鼻腔中充斥着鲜血的味道。
这下坠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停下。
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陆明重重摔在地上，他顿时感觉到四肢一阵发麻，趁着痛感还没有袭来，他艰难的抬起头。
他隐约看见了一座城门屹立在他的面前，高大耸立的城墙仿佛一座巨人，在俯瞰着芸芸众生。
那是，一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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