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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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二奶奶手里两张薄薄的纸片,拿起又放下,这两张纸好似有千斤重一般。
“老爷,真要把永福门这一条街的房产给景明当嫁妆啊,咱们还有淑华和淑丽两个姑娘,以后拿什么给她们当嫁妆?拿什么去说人家呀?”虞二奶奶拧着眉头,心里在滴血。
永福门就是他们现在所住的街,前后两条街道,整整二百户人家,她苦心经营了六七年的房产,到最后却便宜了别人,跟割了她心肝肉一样。
“这有什么法子,当年大哥走的时候,虞记是留给我经营,可永福门一直记在景明的头上,王伯权那里可一直盯着呢,现在李平书他们又上窜下跳的要拆这老城墙,咱们永福门就在这城墙根儿下,更成了那金饽饽,多少双眼盯着,我们能留得下?”虞世安有些烦燥的道。
上海的老城厢建于明代嘉靖年间,是为了防御倭寇侵犯而建,然而时至今日,却因为老城墙的约束,使得老城厢越来越跟不上上海的发展,而一墙之隔的法租界却是新奇而繁华,老城墙阻碍着华界和租界之间的交流和经济往来,于是几年前,李平书起头,发起了轰轰烈烈的拆城墙运动。
尽管现在,拆城墙运动招来了保守派的讨伐,但稍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这城墙迟早得拆。如此,处于西城城墙根儿下的永福门,在未来就是老城厢于法租界最直接交界的黄金地带,寸土寸金啊,谁不掂记着。
“那也不用非让景明嫁进荣家啊,我亲戚那边可也有不少青年才俊。”虞二奶奶嘀咕了一句。景明若是嫁给自家人,那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家亲戚?你大哥那边只有戴政和戴谦,戴政算是稳建的,可他早就成亲,戴谦跟三姑娘那算是青梅竹马,你自个儿那里也还打着小算盘吧……”虞世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虞二奶奶脸色一阵悻悻,她身边就两个女儿,不免要为今后的依靠打算,三姑娘跟戴谦两个自小青梅竹马的,又是同校同学,她跟她大嫂不免有亲上加亲的打算,只这点虞二爷却是有些不赞同。
虞二爷那里横了虞二奶奶一眼,才又说:“除了这两个,你们戴家还有拿得出手的人吗?你不会是想随便从宁波那边提个族人过来充数吧,你是当王伯权傻呢,还是我们虞家人傻呀……”虞世安一脸没好气。
虞景明到底是虞记的大小姐,虞家的体面总是要的,就算是现在把景明定给荣家,商会的自治公所内,他也没少被王柏权悉落。
荣记钱庄是有底子的,离永福门不远的巷子同荣里大半都是荣家的产业,虞荣两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不过,如今谁又看不出来这场联姻的背后就是永福门呢?
虞二奶奶叫虞二爷悉落的有些火气,自也没好气的辩解:“呵,是,我家的亲戚是见不得世面,可那虞景明就见得世面?荣家夫人五十岁寿礼那会儿,我的脸面都让她丢光了,连带着淑华和淑丽也被人说嘴。”虞二奶奶不服气的道.
年初时,荣记钱庄的荣大奶奶五十岁寿,当时景明刚从宁波过来,她想着到底是虞家的大小姐,再加上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若不带出去见见人,怕外人说道,于是就带着淑华淑丽两个还有景明一起去给荣家荣大奶奶贺寿,没想这一念动就让她丢了个大人。
那天荣大少爷为了讨好他母亲,在后院装了电灯,结果电灯一亮,景明就吓的惊叫一声,一碗汤全倒在她自个儿身上,这已经够让她觉得丢人的了,没成想更丢人的还在后面。她陪着景明去换衣服,可景明居然有本事换衣服换的不见人影了,最后居然是在荣大少爷的卧室里,找到的时候那叫一个尴尬,一个未订亲的大姑娘跑一个大少爷卧室里,怎么都是一桩大丑闻,她当时只恨没有个地缝好钻进去。
为着这事她没少被几家平日不对付的大奶奶们悉落。
虞二奶奶说着,冷不丁一抬头就看到虞世安一脸怪异的盯着她。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虞二奶奶没好气的瞪着虞世安。
虞世安摇摇头:“你到现在还以为这真是景明的错啊?”
“怎么?这里面还有问题?”虞二奶奶莫名其妙。
“景明这些年一直跟着家里那位祖母,那位可是正儿巴经的大家闺秀,对礼仪什么的更是到了苛责的地步,你认为那位教养出来的人会这么没见识没规矩?”虞世安摇着头道。
他和他大哥都不是老夫人所出,没想虞景明在乡下被老夫人教导了几年,却是出落出了当年老夫人的神韵,以至于他对上景明的眼睛都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觉。
说景明会做出那等不要脸皮的事情,他第一个不信。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荣家算计的?可景明当时的表情不象被算计啊。”虞二奶奶皱着眉头细思一下当时的经过,她平日倒也不是这么没心眼,只是她先入为主,总觉得虞景明呆在宁波乡下,就应该没见识。荣家那天发生的事情正合了她心里的判断,再加上景明也没表现的什么愤然,自然没有另作他想。如今被自家老爷一提,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就出来了,比如景明才回上海,第一次见荣家人,荣家那么大的宅子,那么大的后院,就算是景明没脸皮,可要找到荣大少爷的卧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她陪着景明去换衣服的路上正好被荣家妈妈拉着说了好一阵子话,现在想来也太巧了点。

“永福门这一片的房产招人眼呢。”虞世安嗤声道。
“而至于景明……这丫头深着呢。”虞世安敲了一下桌面。景明自从宁波过来,性情平和而明朗,对他们夫妻更是不缺少礼数,可虞世安就觉得水深,想想啊,若是普通心性的女孩子,这刚从宁波回上海,就摊上这样的坏名声,又马上被订了亲,怎么着都要有些情绪波动吧。
而景明完全没有,她就安安静静的看书,你们怎么安排她怎么是,可越这样越让虞世安没底,只希望一切顺利。
这边想明白过来的虞二奶奶咬碎了牙,她好心去贺寿到最后反被人设计了,荣家还真是好手段。
又一瞪眼:“你即看出来了怎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都已经成事实了,你还能去找荣家讨说法,这种事情扯的清吗?越扯越烂。”虞世安没好气。
“那也不该就这么便宜荣家吧。”虞二奶奶气愤道。这被人算计了还倒贴上去,没这个理儿。
“当然不能,荣家不可能占尽便宜的,我们现在跟荣家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蚱蚂。”虞世安有些高深莫测的道。
“这话怎么说?”虞二奶奶连忙问。
“最近橡胶股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虞世安问道。
“怎么没有?平日城里几个太太聊天打牌,哎哟,好些个太太的嫁妆都亏掉,当初橡胶股多赚钱哪,没想到这跌起来这么狠……”虞二奶奶说着,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一拍巴掌:“荣家不会是在橡胶股上亏狠了,这才打起永福门的主意吧。”
“陷,各家钱庄那肯定都陷进去了,不过,现在跌也保不齐以后会涨,去年上半年不也跌了一阵子,只是这回跌的有些狠,永福门又实在招人眼,能弄到手也是一个保障。”虞世安点头。
自橡胶股红火以来,是可以用股票抵押在钱庄贷到钱的,如今股价大跌,投资人损失自不必说,钱庄也是跟着倒霉,荣记钱庄现在就面临着银根吃紧,周转不灵的危机,若是能拿到永福门,都不需要抵押,永福门的价值摆在那里,而荣家凭着多年的信誉,便能从各家银行贷到款从而解决钱庄银根吃紧的局面。
而他这边……
“你怎么成了跟荣家同一根绳上的蚱蚂,你不会是也买了橡胶股票了吧?你买了多少?”这边虞二奶奶紧跟着也反应了过来,一脸急慌慌问。
“我这不也是想多赚点钱吗?”虎世安脸色也有些不好了起来道:“之前永福门一年的房租,再加上虞记半年的营业收入。”
虞世安这话音一落,虞二奶奶气的跳了起来,虽然这些年虞记这几年生意越来越淡,但半年的营业收入也不少啊,虞记在整个上海道可是有十几家分店呢。更何况这个半年里面还夹着一个过年的收入,这可是全年收入的大头。
还有永福门一年的房租,这钱是前段时间老爷才从她这边支的。这一加起来就是一笔巨款。一但打了水漂,只怕会影响到虞记的经营,这可是他们立身之根本啊。
想着这些虞二奶奶觉得天要蹋下来了,几乎是扑上前一把掐住虞世安的胳膊:“荣家怎么说?”
虞二奶奶现在明白了,景明同荣大公子的婚事是自家老爷同荣老爷的一场交易,但她现在管不得这些,她只要知道自家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荣家答应另外付我们永福门三年租钱做彩礼,还有再给我一笔三十年期的无息贷款帮我把之前的窟窿补上。”虞世安道。闭着眼揉了揉眉头,最近他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他当初是太贪心了点,若不是形势这么严峻,荣家这事他真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虞二奶奶听到这个长长的松了口气,虽然说虞记现在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每年的收入还是挺可观的,三十年的无息贷款慢慢还起来并不难,更何况三十年,如今这个世道还真说不好会变成什么样呢,再加上还有付给他们永福门三年的租钱做为彩礼,这一笔不得不说是大手笔。
荣家倒算是有诚意了。虽然这些比起永福门那价值差远了,可永福门虽然是块大肥肉,但这块肥肉倒底他们拿不下口袋,荣家能解了她家这燃眉之急,算是两好啊。
“行了,东西你快给景明送去啊,我这边还要招呼客人呢。”虞世安挥挥手
虞二奶奶应了一声,也连忙将永福门地契房契放进盒子里捧着朝二楼去,这时候她倒是恨不得让景明带着这地契房契马上上花轿。
#####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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