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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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历五月初五涨了一次端午水后,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村里的老农每天早晨和傍晚看云识天气,聚在一起讨商讨,集思广议得出一个结论,今年要大旱。
迟不大旱,早不大旱,农历六月开始大旱,那就不得了,书上说只要天时地利人和万事可成,六月大旱,就是天时不对,大事不好的先奏。
李想他们村位于湘贵两省交界的一个山窝窝里,世世代代都是吃大米,种水稻。
种水稻还不像南方(村子里的人把只要出了山窝窝往南的地方都叫南方)种两季或三季,他们村只种一季水稻,书上管这叫中稻。听说在集体化手上,农业学大寨那会,他们村也是种过双季稻的,一年收了两回稻草,没收到谷子,试种失败了,倒是离他们十里地,位于山脚下几个村都种成功了,李想他们村成了全县唯一一个学大寨没有成果的村子,害得公社在县里失了分,县里在搞普查的时候,把他们五九公社的名字也改了茅坳公社,李想他们那村也没落个好名字,叫大茅田村。
不过那些都是老人家农闲时的闲话,打李想记事起,他们乡就叫仙云乡,他们村也不叫大茅田,叫仙峰村,这名字最贴切,仙云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二百天仙雾渺渺,太阳公公把仙雾撕开,一座山峰露了出来,山不算太高,七十年代省地质局的同志来测量过,海拔才二千三百米。
扯远了,接着说种中稻的事,中稻农历三月末播种,秧田里呆一个月,农历四月末移栽到大田,噢,这个环节也叫插秧,秧苗插到田里得过十天半月才缓过劲来,到了六月那就是水稻的营养生长期。
营养生长期也是书面语,是农技站那些技术员偶尔装十三的时候说的,其实就和人一样,长身体的时候,水稻也有长身体的时候,不是要它长多高,它需要多生些苗杆出来,书上管这叫分蘗,俗话叫发蔸。
水稻,名字都叫水稻,顾名思意其一生都离不开水的,长个子的营养生长期更加不能缺水,这时候大旱,会绝收的,那可是关乎有没有饭吃的大事。
几个老农一合计,以组里的名义向乡里打了个报告,说根据他们几十年的种田经验,预计今年要大旱,要乡里弄点钱下来,修一条水渠。
也不知是报告的措词有问题,还是乡里对老农的经验不信任,报告到了管农业的李副乡长手上,李副乡长看了看说了句瞎胡闹,白日做梦就把报告还给驻村的干部肖业良,驻村干部肖业良不知道李副乡长是说村民瞎胡闹还是说他在中间没有起到作用,拿着报告到村里找到村支书朱大壮,把李副乡长的原话转达给他。
朱大壮觉得自己在乡领导面前失了分,把几个打报告的老农叫到他家里,阴阳怪气的埋怨了一阵,最后他代表村委会做出处罚决定:署名打报告的人,每户人家里今年自留山树木砍伐指标减掉五蔸,二组组长李建军另外还扣除两个月的工资。
这个处罚看起来无关痛痒,实际上对于村民来说却很是肉痛。
村民砍伐自留地,自留山上的树木是办砍伐证的,砍一株树3元钱,还不让多砍,每户一年十棵树,那有书友会问,扣五棵树的指标有啥关系,少砍五棵树不就行了。这还真不行,对于农民来说,十棵树有大用的。您看:冬天办柴火要不要砍树,办个桌椅板凳,打个水桶要不要砍树?若碰上镇上,县城的土豪高价买树给老人置办千年木(棺材),要不要砍树?若是建个房子锯楼板,收亲嫁女办嫁妆呢……
村民小组组长的工资是多少呢?做村里的小组长实际上是没有工资这个说法的,名目叫误农补贴,每年到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左右,村里的党员,小组长聚在一起开会,那时会发钱,钱不多,村里的干部一年400元,村民小组组长240元,朱大壮说扣除二个月的工资就是扣40元钱。
朱大壮代表的村委会行使村委会的权力把指标和钱扣掉了,几个老农再心疼,也没有法子,可老天爷依然没有下雨,水渠还得修。
高山上的水渠怎么修呢?
这还得从高山上的水怎么来的说起,大家说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高山的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好东西,例如孙猴子。高山的水也跟孙猴子一个猴性,东西是好东西,可它调皮,蹦着蹦着,不知道又蹦到哪个石头缝里,不见了。
想让山泉水听话,就得修水渠,乡里,村里不支持,仙峰村二组的村民决定自发地修水渠,于是主人公李想就赶上了烈日之下修水渠的苦差

仙峰村是个自然村,知道什么叫自然村不?书上定义是:一个或多个家族聚居的居民点,是由村民经过长时间在某处自然环境中聚居而自然形成的村落;一般情况下它只有一个姓氏,是同一个祖宗的子孙后代,有相同的血缘关系。
这定义不全对,自然村其实就是人类迁徙过程中自然而然发展而成的村子,一个村子里姓氏很多的。
按照书上的解释,仙峰村二组才是货真价实的自然组,全组都姓李,七代往上共一个老祖宗的,组长叫李建军,他亲兄弟四个,老大建军,老二建国,老三建华,老四建设,李想是老二建国家的孩子。
要说如今也是改革开放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全国各地往沿海城市搞劳力输出的年代(又用官方语言了,应该说农民工进城,不对,是人人进厂打工的时代),李想高中学历,年富力强,不对,年纪轻轻,也不对,正当壮年,还是不对,总之就是二十三岁,打工挣钱的大好年华,怎么就在家里干上修理地球的事了。
又是一个狗血的故事。
李想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到南方打工,这小子人聪明,能吃苦,还能吃亏,在工厂里一混,楞是让他混成了后勤主管,本来按着轨迹,人事部经理,公司副总迟早是能混到了,可惜这时候,那处了五年的女朋友跟他分了。
男男女女,分分合合不是常事吗?好歹也是一个部门主管了,工厂里的小妹子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只要有钱,天涯何处无芳草?
有时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李想的女朋友是鄂省人,鄂省的人聪明吧,天上九头鸟,地下鄂省佬说得就是鄂省人。李想的女朋友不仅聪明,还很漂亮,两人在一起五年,吃住在一起不说,钱财也没分家,两人省钱俭用在总设计师划圈圈的那个城市里供了套房子,去年年底,女孩回鄂省过年,老父母以死相逼让女儿和李想分手,到老家嫁人。李想女朋友不知是感动还是害怕了,就答应了父母跟李想分手了。
女孩子做事果断,春节从鄂省回工厂就跟李想分手,回老家去相亲,女孩走的时候,房子的房产证,存折,现金人家一毛都没要,全都留给了李想。
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就成了别人的老婆呢?李想一下子就不好了,去鄂省找了一次女朋友,女朋友带着未婚夫一起请他吃了頓饭,吃完那顿饭后,李想更不好了,工作丢三落四不说,还没有以前的上进心,于是辞工回老家休养一段时间。
农村的水渠怎么修?
听老人说过集体化时代出集体工不?在农村搞大点建设,还是沿用那个模式,早上一起出工,中午在一起吃饭,吃完饭躲在树荫底下一起吹水聊天。
修了三天水渠,李想晒得像个雷公,也累得像只狗,晌午吃饭的时候,靠在树底下只想吐舌头,不想动。
“大伯,像我们这样修水渠不行呀,您看我们这属于南方喀斯特地貎,水渠下面不铺一层水泥,水全漏掉了。”太阳毒,水量少,水渠里的水都蒸发掉了。
喀斯特地貌,是指地表主要由石灰岩组成,石灰岩容易风化和溶解,地面就容易漏水,云贵高原是世界上最大的喀斯特区。
李建军哪里知道喀斯特是什么鬼,但觉得这小子说得有意思,明知道李想是想偷懒,还故意问他:“你还有好法子?“
“嘿嘿还真有,接管子。”李想笑眯眯的说。
水泥都没钱买,还铺管子?李建军觉得李想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样,在故意消遣大家,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李想一看大伯要发火,赶紧说道:“不是铺塑料管子,是把大竹子掏空做管,去年我到YN旅游就看见那边都是用竹子做水管,YN那边的山,你们不知道吧,一座挨着一座的,比我们这边大多了,他们的田土也全是在山上开的梯田,竹管从这座山架到另一座山上,就好比城里的电线杆子一样。“
掏空竹子来引水,在南方根本不算稀奇,但远距离架竹竿的就很少见了,翻山越岭的不容易。
有附近的村民也来帮着修水渠的,他们喜欢听李想吹牛皮,觉得李想很厉害,倒不是因为李想出了用竹竿引水的主意,而是见李想不仅在大城市里呆过,还有时间天南地北的转着玩,绝大部份人家的孩子在外打工,一年四季除了加班,还是加班,没听说过转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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