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当成驴肝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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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 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 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 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 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 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 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 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 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 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 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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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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