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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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 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 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 “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 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 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 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 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 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 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 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 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 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 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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